同一时间,在凉州之地满是肃杀之时,西京城倒是一片和睦之色。
“辰时,开南门!”
伴随着鸡叫声,大约六时左右,城南永宁门逐渐打开。
门外早就等着一堆人,里面有几个商队拉着货物,也有附近村镇的百姓准备进城办事。
他们一见城门大开就准备拥着往里赶,这种行为立即被京营司南门守备狠狠的斥责了一番:“你们都瞎了吗?没看见这几位传报消息的骑兵?他们身上有朝廷需要的急报,若是阻拦,哪怕人家将你压死都不用负责,快点起开,先让公文过。”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是傻子赶紧让开了道路,以供身后三名骑手通过。
“多谢老哥了。”那信使坐在马上抱拳谢道。
“大家都是同袍,有什么谢不谢的,你赶紧进城,趁着早上人还不多,将公事传上去。”守城将朝着信使一笑,随即让开了位置。
信使急的送信,他不敢耽搁,直接奔着秦王府而去,将消息传给了刚进秦王府的商季威。
“什么?还有这事?他刘芳亮怎么突然一下子想到要返回关中?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刚从聂瑛瑶的房间内走出,站在东苑院子内活动着的张鼎,便被商季威带来的消息弄得非常糊涂。
“不错,国公,他刘芳亮带着吴汝义、刘汝魁、辛思忠等将领进展迅速,还未等湖广北路节度使张汉反应过来,就跑到了武关之下。因为被堵在了关外,护国公大发雷霆,说什么湖广既然已经平定,他只是想返回西京城,我等凭什么拦住他……”
在商季威的解释下,岐国公也是明白了一切,原来这刘刘芳亮不知哪根筋儿不对,突然命令刘希尧、田虎、李友等人带兵两万驻扎在当地。而他自己则带着三万大军从荆州府归州一带,经由承天、襄阳、南阳走武关道想要进入关中,却被武关的守将拒绝。
同时那武关守将急命人前来西京请示,也就是刚才那几个信使。
“嘶,怪哉怪哉,还有别的消息吗?”张鼎思索了一段时间,这才继续出言问道。
“额,好似没有别的消息了。”商季威回应。
“派人通知稽查营指挥使张栋杰,让他速速查明白刘芳亮此行的用意。”张鼎先安排人前去打探情报,之后他继续说道:
“哼,想来关中搞事儿?命人给他传信,既然湖广各地已经平定,我关中自然也没什么危险,护国公想要来西京,那就带着亲信随从而来即可,带什么军队?难道是想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就在张鼎话说完之后,东苑的院内已经集结了好几员重要的文武,他们一收到消息便纷纷聚集而来。
“南方三国公之中,就属刘芳亮最为热衷于权势,他来西京还能干什么?无非是与国公您针锋相对,想要自己掌控朝廷尔。”吴心远分析道。
“心远此话有些道理,只不过护国公若是真的如此热衷于权位,他早就投靠鞑子,获封王爵了。何必在湖广北部冒着生命危险与阿济格死拼呢?我观此人忠肝义胆、抗清立场十分坚定,在对抗建奴方面,我等可以完全信任他。
只是可惜他对国公有些偏见,觉得自己资历非常之高,仅次于刘宗敏、田见秀之下,如今刘宗敏身死,田见秀军中威望不及于他。这就导致护国公心中有些不平衡,他觉得国公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把控了大顺朝廷,对他这种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来说很不公平。”
柳锦城对刘芳亮分析的很是准确,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内心想法。
“难道还教本公将权位都让给他?只是不知道护国公有没有胆子接过大顺朝的担子?
唉,此事真是让人纠结不已,处不处置都有些不妥。”
张鼎先是向众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毕竟人是复杂的,不是单面、静止的,就像刘芳亮,他虽然大义无亏,在抗清的战斗中是个英雄,很令人敬佩。
可是还未等凤翔军拉拢他,他就因为各种原因敌视张鼎,使得岐国公不得不对付他,要知道不是所有立场一致的人都可以与你合得来。
“要是能将护国公安置在对付建奴的位置上就好了,有个统一的敌人,他也不会闲的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岐国公张鼎甚至产生了一丝后悔,后悔为何要急的将阿济格赶走,还不如一南一北与刘芳亮将鞑子耗在襄阳府一带,持续的消磨建奴,也算是给南方几路军马找点活干,还能拖延住鞑子的一支主力军,可谓是一石二鸟。
不像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袁宗第的忠孝军尚且与多铎部激战之外,刘芳亮的忠武军与李过的忠贞军完全与建奴的势力隔开,导致他们突然一下子没了事儿干。
更别提将他们调离防区这种命令了,若是张鼎今天敢这么做,南方顺军可能明日就会重新另立一个朝廷,毕竟李自成的好几个兄弟都在李过军中,更有高皇后这样的人,他们将会完全吧大顺朝的合法政权名义夺过去。
别看合法权这好似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用处,但是张鼎能快速的平定陕西各府州、割据军阀,还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使得百姓归心。完全就是有赖于大顺朝廷这个响亮招牌起的作用,反正不说别的地方,就光说在陕西行都司,大顺朝还是很有民心的。
并且张鼎也是因为吃了李自成的老本才能迅速壮大,而不是凭空获得这么强的实力。所有的势力都需要积累,而不是一蹴而就。
凤翔军所占的所有土地,基本上都被李自成重新分配土地过,使得张鼎不必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分土地,而是坐吃现成,只要能坚定维持住分地的成果,再继续加强这个措施,便可以使得凤翔军越来越强大。
何况,他还从西京城中获得了一大笔银子与粮草,用到现在都还绰绰有余,所以大顺朝的牌子在这个时间段反正是不能倒的。
本来在张鼎原来的构想中,是向刘芳亮、李过下达进攻大西军的命令,让他们有事儿干,只不过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刘芳亮就带兵过来,至于李过部也有很大的可能北上。
想到这里张鼎就一阵的头疼,他闭眼缓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对着诸臣说道:
“既然刘芳亮想来,那就让他来吧,呵呵呵,本公可不怕他。三万兵马,来到了咱们的地盘,我倒是要看他能整出什么好活来。”
张鼎说到这里释怀的的笑了笑,他此前太过谨慎了,以如今凤翔军的势力,前往关中冒险的可是刘芳亮,而不是他张鼎。
要知道此时的西京城附近足足有直属营差不多五万精锐,更别提东、南、西、北都有凤翔军的大军驻守。
如今的关中早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关中了,早就被张鼎借着大顺朝的名义消化掉,士绅、百姓都很支持凤翔军,刘芳亮若是起兵,可能连粮草都搞不到手。
这种底气,甚至使得张鼎都想要谋划着吃掉这一路兵马。
所以仔细思考之后,岐国公还是命令武关守将将刘芳亮放进来,之后在刘军赶路的这一段时间内,张鼎对西京附近的大军进行了一番布置以防万一,随即就在西京城内等着护国公刘芳亮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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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永昌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寒风凛凛之时,刘芳亮终于带兵抵达了阔别已久的西京城。
虽然他是带着对抗张鼎的目的前来的,但还是在这一刻眼眶微微红润,心中万分感慨。
因为西京城不仅是大顺朝的首府,也是他的故乡,小时候伴随着父母前来西安城赶集的场面历历在目,一年前撤出关中之时,刘芳亮本以为再回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护国公,好久不见了,您可安好。”刘芳亮等人刚靠近城门,便被一群人堵在了这里,原来是礼部尚书陈尚新,他作为大顺朝前朝皇帝的官员曾与刘芳亮有些关系,于是就被岐国公派来迎接他。
至于护国公,倒是没有显得多么乖戾,反而是十分听从张鼎的安排,提前就将军队驻扎在了蓝田县。
自己仅仅带着吴汝义、刘汝魁、辛思忠三员大将还有两百亲卫,就赶来了西京城。
“陈兄,你可安好?”刘芳亮能在此地见到故人也显得十分高兴,他武人做派很是直率,直接抓住了陈尚新的手摇了摇表达自己的激动。
“哈哈哈,国公的手可真冰凉啊,你怕不是拿在下的手暖和呢?”
陈尚新摇头笑了笑,对着刘芳亮开了句玩笑话。
“怎会啊,要是取暖,我的手就伸到陈兄的怀中了,哈哈哈。”
两人寒暄了几句,刘芳亮便迫不及待的向熟人打听起了消息:“说到这里,不知岐国公,对于我私自前来西京的态度是?”
“别站在这里谈嘛,冷死人了,走,咱们边走边聊,岐国公在秦王府西殿为您设了一场宴席,准备替您接风洗尘,咱们别让他等的时间太长了。”
陈尚新先是拉着刘芳亮走进城内,之后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岐国公能有什么态度,那天我就在殿内,他表现的非常高兴,直呼:以护国公之才能来西京助我,天下之势必然定矣。”
“陈兄莫不是在逗我?哪有人会这般大度。”刘芳亮笑道,他与陈尚新颇为熟识自然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
“哈哈哈,护国公不是都走进西京城了嘛,若是不让你进,你又怎能一路顺畅?”陈尚新打着哈哈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刘芳亮见自己从老友口中问不出来什么,只能转移话题,询问他一些杂事。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着,来到了秦王府西殿之中。
【吱呀】
大门被侍卫打开,一股子带着酒肉香味的热浪从中‘呼’的一下扑面而来,让刘芳亮等身心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护国公,久仰久仰!”张鼎早就得到了亲卫的通报,他一见刘芳亮就猛然从左首之位站了出来,前去迎接刘芳亮,
刘芳亮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精壮大汉,他国字脸,显得十分正气。
“陛下安好,臣特来陛下身边服侍。”刘芳亮先是朝着首位的李自忠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冒昧前来,岐国公不怪罪我就行。”随后刘芳亮表现得十分小心翼翼,朝着张鼎抱拳行礼,完全没有书信中的气势。
“怎么会怪罪呢,实不相瞒,在下与谷可成谷老将军曾经一齐对抗过鞑子,结下了生死之谊,他曾经对我说过,这辈子只服闯王与刘芳亮刘将军。”
张鼎提出了谷可成,一下子就击中了刘芳亮的软肋,作为一同奋战十数年的老兄弟,谷可成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此时再被张鼎这样一揭伤疤,顿时就让他这个大男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唉,老谷、谷将军死的太可惜了。”刘芳亮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情绪。
“请,请诸位先坐下先吃肉喝酒暖和暖和再说。”见气氛缓和,张鼎便向着自己的几个熟人亲切的打了招呼。
比如刘汝魁,他在顺军中可以算得上是张鼎的铁兄弟,这些年见少离多,两人见面都很激动。
至于吴汝义,他与张鼎一样同属中营权将军刘汝魁的治下,两人也很熟络。只有辛思忠,他始终跟随前营主将贺锦,两人这才不是那么熟悉,显得非常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