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组,李三宝胜,一轮得上。”
冷溪被那声三宝叫得打了个哆嗦,还是适应不了张魁给她买来的这个名字。
不说像个太监,就说怎么听都觉得是这厮在戏弄她,可她却没证据。
待她走下试勇台,那头一个败在她手下的黑脸汉也被人扶了起来,却是个实心人,见她过来,忙又叫住她:“小兄弟,方才是哥哥我嘴上没门,说话不过脑,冲撞了冷二爷,也得罪了兄弟你,在此我向你赔罪,还请兄弟不要计较,将来江湖再见,也少个仇人。”
他话说得在理又诚恳,冷溪自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我却也不是气老兄你,只是很多时候吧,对于自己知之甚少的事,还是不予置评的好。”
“多谢兄弟提点,哥哥我这就记下了。在下陈三斧,和兄弟一样名中带了个三,就当你我有缘,从此也算不打不相识了。”陈三斧乐呵呵道。
冷溪看他着实是个无甚城府的,便也礼貌地朝他拱了拱手:“承让了,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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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整天,冷溪又经了两场赤手之斗,确不是她真有一身通天的本事,只能说这世间有天赋习武者实在稀缺,凡事同她交手的,没有一个扛过二十个回合。
原本听起来平淡无奇的李三宝几个字,登时与周跃东,易杰仁齐了名,成了同样通过文试前来应征的军籍子弟口口相传的硬钉子。
不过许是老天爷有意为之,一整日下来竟没叫他们三个对上,众人一时也还不知他们究竟谁可堪魁首。
直至最终布榜散场,冷溪一跃就从倒数第二跃进前十,她美滋滋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恨不得把人家的榜文撕下来带回去给北街的弟兄们看个遍。
整个人都快得意地飘上天去,连张魁都忍不住了拽着她,想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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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宝。”
他二人拉拉扯扯之间,只听见有人从不远处喊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俩当真谁都没听出来是在叫冷溪。
那边见没人回话,便又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这回张魁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忙狠狠戳了她一下,把她的魂给戳了回来:“老大,人家在叫你呢。”
冷溪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原是那马脸大眼的易小公爷易杰仁同他的随从站在远处,似有话说。
说是马脸大眼,但易小公爷还真不算丑的,不过是脸型偏长了些,可那双瑞凤眼却生得一点都不比宋念那样的妖精差。
只可惜眉宇之间浑浑噩噩着一股子戾气,恨不得满脸写着傲慢,赶不上宋念一半的脱俗气质。
怎么自己看到个人就不知不觉要拿去和宋念作比较。
冷溪想到这里,忽觉可怕,心里一乱,结果又丢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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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宝,我家小公爷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易家的小厮率先急眼了。
“啊?说甚么了?他说甚么了?”冷溪迟钝地收回了凌乱的心神,扭头问张魁的样子是真实的狼狈。
张魁忙低声提醒他:“人家是在说,下次如若对阵要老大你故意输给他,还让你开个价。”
“啊?”冷溪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到转头直接朝着易杰仁笑出了声,“我说这位小公爷,你确是这个意思没错?”
他以为她这是高兴傻了,便道:“像你这种无家世也无权财的无名小卒即便是夺了魁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卖我个人情,魁首让我来做,而你,反正入选是肯定的了,又能从我这里捞到油水,是你捡便宜了。”
“无名小卒?”
“那不然呢?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甚么冷二爷手下出来的小混混就还真是碟子菜了?”易杰仁笑容扭曲又自负,“他冷焕是个甚么东西,下九流都入不了的下三滥,净给他老子丢脸的不孝子罢了!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讲自己在他手下混过。”
“闭上你的狗嘴!”冷溪瞧着他那副自大狂妄的样子就冒火,直接呵斥,“你们易家好歹也是自太祖起事便跟从左右开国肱骨,世代忠勇刚毅,多少年的勋爵门户了。怎么到了你这里竟要为了一个魁首虚名公然行贿?真是笑死人了!还是说,你就这么怕输,还是输给我这种无、名、小、卒?!”
“市井小民,你懂甚么!”易杰仁被她骂得恼了,目露凶光,戾气更深,“正因为我姓易,所以我不能输!何况我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只怕你在我手下输得太惨,更或者丢了命,反而不好。”
冷溪这回是真的笑出声了,还是特别大声的那种:“这不是对自己挺自信的嘛?有种的,下次试勇台上你就当众将祖宗我杀了,不然还真是对不起你这番大言不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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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是不在高门大户里来往的,平常正儿八经的公子哥也不会认得她这种满街撒野的小混混。
然而就算隔着老远儿,易杰仁还是觉得那个满脸大胡子,身形却精瘦的毛头小子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走吧,阿魁,还理这二愣子作甚?”冷溪说罢,已然先转身走了。
好端端地被破坏了心情,冷溪烦躁得非要跑上花萼楼大吃一顿不可。
刚好花萼楼她常坐的雅间尚还空着,也不必费力赶人腾位置了,坐进去先扯了满下巴的假胡子,洋洋洒洒点下满桌子的菜,一个人便囫囵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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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魁在外头忧心忡忡地瞧着她,却又不敢进去,只等她发现了,转头瞪了他一眼:“要吃就进来吃,杵在那儿干嘛,这顿姑奶奶请客。”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这几日我跟外面都说的你是我家穷得揭不开锅的亲戚,走我家的门路来考锦衣卫,要让人知道这顿饭你出了钱,只怕会惹人疑心的。”
“怕甚么,我都快是这次大选的魁首了。”
冷溪眉飞色舞地拎着一个大鸡腿对着窗外乱挥,“你瞧瞧现在这世道都是些甚么人,要本事没本事,要自知之明没自知之明!成天到晚就琢磨些投机倒把的营生,顺带瞧不起一滴血一滴汗打拼过来的人!谁给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