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现在对你这样说很残酷,但我必须告诉你。如果想要你哥醒过来,除了她,没有人能做到。”
白胡把整个病例看了一遍,然后关闭页面,还尽责的清除了电脑上的痕迹。
“而且就现在看来,你哥哥的病情并没有太大的好转。虽然他的记忆被封存了一部分,但这部分的记忆却不是根本上的遗忘。你也说了这部分的记忆已经被他想了起来,也就证明这部分记忆带给他的痛苦,已经再次产生了。”
就这一点,越韬无法否定。
“这样的痛苦记忆,也跟易珩是有关的。他内心的忐忑和害怕,来自于自己心里最在乎的这个女人。所以她才是所有症结的关键。”
“可我哥哥这个病的病因,并不是来源于她。”
“可以说他发病开始的原因,确实并不是因为易珩。而是你,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可第二次是你们用强硬的手段,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规避了记忆深处的痛苦,不过这也仅仅是暂时,事实上如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他记忆被封存之后却再次被他想的起来。这就造成了记忆重叠的二次伤害,我们常说时间可以令人忘却记忆,可同样的,时间也会令人加深记忆。而痛苦的记忆,没那么容易被遗忘。”
“可那段时间里他恢复的真的很好,要比之前恢复的更好,无论是性格还是生活,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白胡点了点头,“你可以这样的认为。不过在医生的眼中,我看到的却是他第三次在情感上伤害之后,所给他带来的痛苦。虽然这一次的伤害,让他可以存在理性的去克制自己的抑郁,可他所用的治疗方式,却直接进入到了重度抑郁病患者的极端心理形态中。也就是说,他虽然表现的很正常,虽然遗忘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可在他的身体里,这种心理病态并没有多少的缓解。我不得不说,这也反映了,他当时一定的心理形态。宁愿用身体上的痛苦去代替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如果不是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期待和支撑,我很难想象他是如何能承受住这样的痛苦?”
越韬听着这些话,眉头却越皱越紧。
“可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去求她吗?我可以求,就是让我跪下都行。可就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已经恨死我们家了,我去求她,她会救我哥吗?就算她把我哥叫醒了,然后呢?再一脚把他踢下深渊一次?”
这样做确实不地道,也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法。
可要唤醒越泽,除了易珩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人活着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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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内所有的光线。
漆黑昏暗的房间里,依稀的能看见一道清浅的身影。
双臂抱着膝盖,脊背佝偻着将整个人窝在一把厚重且宽大的椅子上。
如果只看一个椅背,几乎可以把她忽略。
“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醒了。”
沈巍的声音响起,可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却连个回应的声音都没有,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说话而产生的那一丝丝细微的回音。
这几天这丫头就是这样过的,将自己关在了这个屋子里,也不知道是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别人?
迈步走了进来,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只是他的身影与她坐的椅子擦身而过,抬起手臂扯住窗帘的一角,用力一拉。
阳光透过整扇的落地窗顷刻间洒落进来,刺眼的光线照在地毯上,还能看到一层层的灰尘洒落下来。
沈巍不禁皱了皱眉,这对于他这个有洁癖的人,还真是一大考验。
再由着她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也许最后会在这张椅子上烂到发霉。
而当窗帘而被拉开的那一刻,少女的眼睛就紧紧的闭上。
凌乱的发丝,苍白的脸颊,还有那泛着青紫的黑眼圈儿。
看着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吸血蝙蝠,就是没有倒挂在椅子上的那种独特技能。
少女轻轻的咳了两声,手臂慢慢抬起挡住了自己的眼睑,眼角却带着几分烦躁的挑了起来。
感觉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活气。
“你就不能在你的房间老实的待几天吗?”
几天没有说话,连口水都没有喝过,这声音真算不上好听。
沈巍嫌弃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干脆地问了一句,“几天?你可已经晾了我三天了。南宫行过来的时候,人也是我招待的。你这个当主人的可一点都不合格。”
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少女的脸上除了很憔悴,脑子好像转的也有些慢。
困倦的眼睛眨巴的几下,感觉又酸又涩,脸上一层的油脂,好像带了一副面具。
“你刚刚说他醒了?”
果然提他还是有用的。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要不然你会搭理我?”
易珩动了动腿,可膝盖以下的整个小腿都麻了,就连大腿都又麻又胀。
这几天没有活动双腿,就连血都流的不够顺畅。
“他怎么样了?”
沈巍淡淡的回答:“如你所想的,没死。听说昨天就醒过来了,只不过状态不是很好。醒了就跟没醒一样。”
易珩的眉头蹙紧,抬眸朝他看了过去,“什么意思?”
沈巍看着她的唇角因为扯动过大,原本干涩的嘴唇都起了一层皮。
“应该是他的旧病复发了,重度抑郁症,他将自己与外界屏蔽了。进入了一种自闭的状态,身体机能都是正常的,可唯独这个脑袋,一条直线,没有任何的波动。”
易珩的手指猛地攥紧,果然是她最害怕的一种结果出现了。
抑郁症,自残,以自身的痛苦去取代那种心理上的绝望。
“钟意在那吗?”
“在,不过越家兄弟根本不让他靠近越泽。”
“那他的主治医生是?”
“白胡,越泽的手术也是他做的。”沈巍看了她一眼,“这件事你管不了,就算你能把他唤醒,也不代表他的病情会因此有所好转。这种心理性疾病很难根治,除非你把他变成一张白痴,回炉重造,不然你就算唤醒了他,也不过是另一种痛苦的开始。”
易珩的手指搓着自己那双发麻的双腿,“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水家,让他们过来见我。”
“见水家的人?这么突然?”
“他们有办法让越泽醒过来。”
“水家有办法?”
“有,当年梅岭出事,负责驱赶尸体的人就是水家,所以越泽的记忆如果不是淮岭水家的人封印的,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够进行灵体碎片的封印。”
沈巍眼角微眯问道:“灵体碎片?你是说,越泽受到过灵魂的重创?”
“我奶奶跟我说的,当年他去过梅岭腹地,就在那里出事之后,没几天发生的事。只不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他被撕裂的灵体碎片,还是诸葛家的人委托南宫家进了天行水域取出来的。我想他们应该通过血龙木牌作为载体,将灵体碎片附着在上面,然后再由水家的赶尸绝技和灵体碎片沟通搭建一个媒介,从而进行记忆上的封印。”
沈巍想了一下,觉得这种说法也是有一定的可行性。
“可就算他们封印过他的记忆,可对他的病情有什么帮助呢?”
易珩扶着椅背慢慢的站起身,目光眺望着窗外,“你觉得记忆封印的时效能有多久?”
这个还真没法说。
“要是封印够强大,而被施以封印的人,意识又不够坚定,恐怕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是可以的。可如果那人的意志坚定,很难被封印左右,那么再强大的封印,也有可能被突破。”
易珩点了点头,“你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越潇潇想不到吗?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她绝不仅仅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她一定还有其他的备用计划。”
“你是说,她有可能在被封印记忆之后,又采用了什么其他的手段阻拦他找回记忆?”
“说不好,又或许类似潘多拉的魔盒,念了一个咒语之后,他就会得到一个天大的惊喜。”
沈巍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是惊吓?”
“有区别吗?”
沈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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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捻动着手里的钢笔,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乱糟糟的脑袋里都快化成一堆浆糊了,他用钢笔在纸上胡乱的画着什么,这是他理清思路的一种方式,就连很多病人的治疗方案都是他这样弄出来的。
画着画着——
白胡的眼前突然一亮,好像在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什么?
“越韬,你说你大哥的记忆是被人封存的,那你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封存这部分记忆的吗?”
越韬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弄的一愣,原本焦躁的眉头,也挑的老高。
“具体的方式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诸葛家的人来过。然后他们还很神秘的带来了一个人,但我却从来没有看到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但我能肯定的是那是一个女人,或者说在当年他应该是一个女孩儿。”
“女孩?”
“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白胡点了点头,略有所思的回答道:“越家老太太行为处事的作风,我也是多少听过的。我觉得你奶奶那个人是做事极为严谨,而且果决,是很有魄力的女强人。如果她能让人去封存越泽的记忆,那应该也会以防万一。”
越韬的目光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我奶奶会以防我哥再想起记忆中的事,然后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而做出什么应对的方法?”
白胡反问道:“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越韬想了一下,“不是没有可能,我奶奶做事喜欢留有一套备用方案,这也是她做事严谨,留有的一个好习惯。可你为什么会想到,她也会对我大哥的病……做这样的准备?”
“因为你给我的病例。就越泽第三次发病的时候,他虽然有自残的倾向,但却仍有理性的去选择治疗方式。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直接陷入绝望的深渊之中,在他的脑海中,依旧有所期待和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可这个理由是什么?”
越韬想了一下:“……我吗?”
“我能肯定的是,如果他还会因为一件事和一个人而促使他活下去。那么那个人跟你绝对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是因为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你刚刚进病房的时候就应该能唤醒他。可你没有。”
“可如果不是我的话,那还能有谁呢?是易珩?”
“在他第三次发病的时候,他应该还没有见过易珩吧?”
越韬顿时恍然,“你是说,他的心里还有其他的事情,让他克制着自己的抑郁心理,去对抗死亡。”
白胡双手交叉,手肘拄在他办公桌上,若有所思的说:“又或者说,如果你不想让易珩来解决这件事的话,你可以去试着寻找他坚持下去的这股意念,也许……也能唤醒他。”
“可这也不一定是我奶奶采取了什么手段?”
“那就要靠你来回顾一下。在他第二次发病和第三次发病之间,是什么在改变他?”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他了。
“其实很少有人和事能左右我大哥的选择和决定,其实你给我这个结论,我都感到很惊讶。”
“所以你没有论据来反驳我,那你也就不能说,我对你奶奶的怀疑没有根据。毕竟从你给我的所有信息上看,这期间在越泽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当中,除了他的失忆,我联想不到其他的可能的。如果有人可以封印了他的记忆,又为什么不能在他的记忆中下个暗示,或者埋藏一个开关。将所有的能危机到他生命的心理炸弹,悉数被清理。”
“被清理?”
这种说法听着很怪异,可越韬却觉得很有可能。
“可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开关和暗示的话,那这次为什么没有让我哥进行反抗呢?”
“因为这一次他是陷入了自闭当中,可以说他的心理疾病并不仅仅是单一的抑郁症,还有已经很严重的自闭倾向。这两者相辅相成,又互相干扰。之前可以说是,抑郁大于了自闭,抑郁占了上风。而现在却是自闭大于抑郁,自闭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