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殇明白自己是占了机关的便宜,也欺负冥教之专练幻术。
如若这样造诣在武功上,或说自己没有墨家的这些银线,恐怕幻术展开的那一刹,自己便没有了性命。
二人相互退一步,那人望着银丝之中的陈殇知道自己无法靠近,当下冷笑了一声,幻境便随着他的操纵变得模糊起来。
天空之中渐渐流淌起诡异的扭曲篆文,构成云霞的线条一点点被搅进幻术大阵之中,陈殇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头昏脑胀,几乎要炸裂开来,当下闭了目不去看,却也难以逃脱耳边混沌而似有规律的低语。
那声音并不出自外界的响动,便好似是陈殇自己心中所想,无可逃遁。
闭紧的眼好似能够见得到光芒了,却又是另一番世界,竟还比睁眼看到的幻术世界更加难以名状。
幻术可以辅助战斗,是陈殇一直以来拿到的情报,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幻术竟还能成为攻击本身,也并不遇到过几次,更没有作过相对应的抵抗训练,故而关闭五识也难以抵制侵扰。
再这样下去,会疯掉的……会疯掉的……
一切回忆都夹杂在了自己眼前,不论睁眼闭眼,看见听见,都是昔日无比正常的情景,但这情景却好似将揉碎的碎片重新拼起,处处都是梦里都见不到的温馨,却处处都透着诡异。
便如此往上追溯,记忆更深处的东西也慢慢被发掘出来。
武学也是一门学问,世间的武学进步之处,便是在于站在前人的功绩上继续创新。
这幻境的设计仍在前人定下的限中,却也在另一方面超出了界限。
幻术原来是以施术者的神识与中术者的神识链接而施术,其中必须作用于类似烟尘、声音的媒介之上,然后便由施术者操控。但这个局却是以中术者的神识为主,让中术者的神识在被操纵下自己摧残自己,顺路将所有记忆展示给施术者查阅。
对付有幻术基础的人,恐怕这一招并不管用,但对于丝毫不懂幻术的常人而言,这一术便比甚么术都难以挣脱。
痛苦,却又无法抵抗挣脱,无力至极,难受至极。
环境之中的记忆蓦地里断灭,那冥教的幻术师稍稍皱眉,向陈殇洒出又一包粉尘,便坐下运行秘传内功,要将神识之间的微弱的链接变得更加牢固,以便于查阅陈殇心中更深处的记忆。
但随着那人窥探更深,陈殇眼中杀气便逐渐消弭,一切痛苦也渐渐仿佛都无法在他身上再留下些痕迹。
意识逐渐变成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似是要被强大的冲击震倒。
属于陈殇的意识缓慢消失的同时,便另有一道神识自九殇剑典化生出的剑气接入,像是和煦的风一般轻轻笼罩陈殇的身体。
“陈殇”静静地望着布下幻术那人,两双眸子中闪着杂陈的光,好似超脱轮回的仙人,又轻轻将目光望在了未曾进入幻境的谷南王身上。
只是一个对视,谷南王的思绪便好似被利刃斩断,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起来。
那是一股很久远的力量,好似天地的大道一般难以让人抵抗。
这一刻的“陈殇”好似长生不死的神明,望着世界的眼中也泛着感慨与叹息。
他轻轻解下了负在背后的折霜,看也不看地从银丝间落在地上,盘腿坐下,轻轻抚摸着折霜的剑身。
又解下身侧的酒壶,像是同故人敬酒一般与遥遥苍天相饮。
折霜轻轻颤动,上方附着的剑气缓缓浮游,周遭霜气也凝作了实质,冰冻在指尖与剑身相接地方。
天外似有一巨大异动,又随着“陈殇”渐渐平静下来的眸光而变得明显,幻境的世界也变得愈来愈不稳定。
蓦地里,陈殇与剑气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眼中闪出些不可置信的光芒,随即便用自己的真气将剑气压制了下去,甚至无可压制之时,还不惜消耗真气去磨灭苦苦修来的剑气。
只见地上一块心脏被森白断骨猛地戳破,幻术的世界也便就此结束,陈殇也刹那间清醒过来。
方才,自己的意识有了一刹那的模糊,待再回过神时,又觉出这副身体并不属于自己般陌生。
直至回味过来时,才发觉自己是不是遗忘了许多东西,想要再想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如同清澈的大河上水墨的一刹展开,转而消失不见。
怅然若失。
那黑袍蒙面人忍下方才对心神的冲击,向着陈殇遥遥作了一揖,用袍子捂了面具中的双眼,退到谷南王身后。
“阁下幻术过人,十分佩服。”那人扯着沙哑的破锣嗓向陈殇道,又俯身拾起地上被踏碎的香炉,收入自己怀中。
“阿大是冥教分舵下阎罗殿的朋友,先前卷入恩怨之中,隐去了姓名,是冥教阎罗殿十大幻术圣手之一。想不到墨家博大精深,竟连幻术技艺都炉火纯青,这位小友,多有唐突,见谅。”谷南王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却很快恢复了独属于王者的气度。
谷南王并不相信陈殇方才有那样恐怖的实力,加以只是刹那,眼前难以名状的强大便消失不见,自然认为这是幻术所致。
即便不是幻术,这样实力也不见得能够离开幻术世界,并不足以顾虑。
不过用人须要摸底,何况是那个古怪的墨家之中出的人,貌似擅长的并不是机关术,留在身边并不安心。
墨家到底是个甚么态度,也要缓些时间来看,一切都需要时间。
风霜掩盖了棋局,东南星角黑子已然成了一眼,只消能与东方会师,便能作第二眼连接起来,合兵向中部天元而去。
白子盘踞东北方星位,根基深厚,但却将子过多下在了西北与北方对黑子骚扰的镇压之上,只消黑方有一个喘息的机会,那便能乘白子攻势过猛必然留下的破绽,迅速定夺胜局。
但眼下黑子虽有生息的力量,却比白子较式微,白子有一子险招似是可破黑子连兵,却也有极大的风险,谷南王精通棋艺,眼下却只能隐隐知道这白子能有破局力道,却看不穿这一子落下之后的变化繁复。
这一点位至关重要,也是至险的一招。
谷南王将神识从棋局的回忆之中抽出来,看向陈殇身上飘扬的白衣,思索着。
陈殇并不知晓剑气掌控中发生了甚么,而现下看见谷南王与冥教幻术师的谦卑,脑海之中便又一片混乱。
我甚么时候会幻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