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碎银不值钱
“废了？怎么废了？”秦宽满脸疑惑，满是不解。
张献忠将碎银扔在桌子上，零零散散的铺开之后，指着其中一块较为暗淡的说道。
“一条鞭法过后，大明以银作为流通之物。”
“各地府库收缴碎银，然后熔铸成官银，官银再运往京师押送至国库封存。”
“而国库的钱如果要下发到各地，只需将这一套流程反着走一遍就是。”
“朝廷熔铸官银之后下发到各地银库，银库再按需剪成碎银。”
“可问题就在于，这剪成碎银这一步出了问题。”
听着张献忠侃侃而谈，这中年男子顿时知道，眼前这几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一下子放松的心情忽然紧张起来，额头上甚至不断有汗珠落下。
整个人别说开口，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秦宽的注意力完全都在碎银身上，一时间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剪成碎银出了问题？剪一下还能出什么问题。”
张献忠继续说道。
“按理来说，官银跟碎银是不断流通的，每年都会有一批新的重新熔铸。”
“可你瞧这份碎银，它上面的剪痕早已经被摸到平整圆润，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
“这说明什么，你小子比我清楚吧？”
秦宽看着碎银，顿时瞪大了眼睛。
“坏了！这是要出大事！！”
看着秦宽震惊的模样，张献忠又再度说道。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碎银问题。”
秦宽微微点头，脸色更是严肃无比，刘成燕看他这副模样，赶忙担忧的问道。
“宽哥，这有什么问题？”
刘成楚也是猜到一些，但模模糊糊的，完全没有方向。
秦宽摸着手中碎银，声音暗沉无比的说道。
“这就说明，山西的银子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了。”
“外地的银两，不会流入到山西，可山西又要一直用银来交税。”
“所以此地的银子会越来越少，而银钱减少，需求增多，那带来的必然是百姓的负担加重。”
兄妹两人听得一知半解，秦宽也继续说道。
“山西百姓为了交税，就只能将粮食等货物换成银两。”
“散碎银两导致的称重精度暂且不提，光是重新熔铸造成的损耗，就足以导致百姓收入降低、压力增加”
“然而银两只出不进，百姓无银可用，就只能逼得他们卖田卖地、背井离乡，又或者充入士绅的佃农之中。”
“如此反复，恶性循环，天下又怎会不乱……”
这中年男子听不懂什么火耗、收入，但卖地二字却让他刺痛无比。
这话戳到了他的伤心事，竟然止不住的脱口而出。
“贵人说的是啊，小的前些年还有几块地，虽然不足以温饱，但多干些别的营生，勉强糊口还是够的。”
“可衙门一直要交官银，咱们老百姓到哪去弄官银。”
“家里老人孩子都要吃饭，官银越来越少，碎银又越来越贱。”
“衙门跟催命一样，咱又交不出，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就只能把地卖了。”
四人听着他的话语，只有张献忠不当一回事。
秦宽在中年男子的脸上看了看，又开口问道。
“那这碎银比官银，怎么会达到一比二的程度？”
“多出来的难不成是火耗费？”
中年男子奋力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贵人，这个俺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官银是年年都涨，就是今年涨的比较多。”
“您说的那火耗费，衙门还要另收的，也是要多收一倍。”
秦宽勃然大怒，差点要把桌子给掀了。
“什么？？还要多收一倍？？”
“那岂不是三两碎银才能兑一两官银？？”
“朝廷不是明文发布过关于火耗的比例？这衙门怎么还敢如此放肆？”
中年男子吓了一跳，他哪见过有人敢骂县衙。
在他们眼里，县太爷就是头顶的一片天，再大的官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贵人，您小点声，这可不兴说的。”
若是在平常，他估计早就跑远，毕竟这段话让人听到，自己也得受牵连。
可是秦宽给了自己官银，这就让头顶的税有了着落，对于有恩之人，他也是硬着头皮劝道。
秦宽也不想给他带去麻烦，一下便收敛起情绪。
但张献忠仿佛觉得不过瘾一般，甚至开始添油加醋起来。
“这群狗贪官不都这样，你还想指望他们？”
中年男子更是吓了一跳，巴不得赶紧离开此地。
恰巧茶馆的黄老板走了过来，听到这番话后，他也是赶紧让那男子离去。
看到黄老板的眼神，中年男子拿起官银，立马掉头就走。
前者恭敬的行了几个礼，低声说道。
“几位客官啊，有些话您要是说了，我这小店也要受到波及。”
“还望几位慎言……慎言呐。”
黄老板给每个人都斟满了茶，忽然话风一转的说道。
“不过火耗之事，在下倒是颇有耳闻，几位若是想听，我倒是可以说上个几句。”
秦宽看着黄老板有备而来，当即笑道。
“好一个颇有耳闻啊。”
着重在“颇”这个字上加重了读音，随手便又掏出一锭银子。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你说的让我满意，它就是你的。”
黄老板笑呵呵的掂量几下，感受到其重量后顿时眉开眼笑。
“贵客出手阔绰，在下凡是知道的，绝不会有半点遗漏。”
秦宽看他抢了那男子的“生意”，心中自觉好笑。
可转念一想，问那平头百姓也问不出什么，倒是能从这老板嘴里打听到不少消息。
反正这钱花的也不心疼，都是那群士绅贪官“孝敬”的。
“那我问你，此地县令叫什么名字。”
“方才听你说知道火耗的事，想必朝廷的政令早已下达此处。”
“那为何还要收上如此多的火耗税？而且碎银折成官银，怎么又变成如此比例？”
听秦宽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黄老板自然也是不紧不慢的开口。
他早就听到风声，知道京城里有大官要来。
又见眼前的年轻人如此打听政事，心中也不免得紧张起来。
可正因为秦宽年轻，他也没把大官的身份联想到几人身上。
这里面看起来最像的，也就是张献忠一个人，毕竟年纪大些，跟大官的印象比较符合。
可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会有官员是这幅样子。
“本地县令姓言，单字一个泊。”
“至于碎银折官银之事，那便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