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荐蔺神情凄苦,低眉垂首,丧气道:“但她单凭这简单的几行字迹,已不知灭杀多少隐世前贤了,她说要在鸡鸣时杀掉一个人,谁也休想活到平旦。“
布衣儒士嗤笑道:“嚯,是么?”
魏荐蔺摇了摇头,道:“渎军捐爵一事,闹得很大!仲春时封伊台的李少傅就收到她的玉笔,说要诛杀少傅窝藏的监军御守。少傅扬言力保,不让赵若竹拿走一个人头!不但令监军御守躲入镇魔塔,还邀来国士府的高人开碑圣手徐吹和水上刀锋林渊二人在塔外拦截,可以说是八门金锁,量插翅也难闯,然而时辰一过往里一瞧……唉监军御守就剩个人头了。”
袈裟男子冷笑道:“封大员外既不是徐吹,我佛剑也不是林渊,何况……”他瞥了那貌丑侏儒一眼,淡淡接道:“还有令八方鹰犬丧魂落魄的路老前辈在此地。我三者倘若都奈何不了那赵若竹,这世上怕是没有别人能留下她了。“
侏儒老头眯缝着眼,洒然一笑,道:“东方兄莫再吹捧老夫了,打从华山一败后,老夫不过是个废人了,修心的本事,却让人掏心炼肺,这就好比剑神让人斩去了练剑的右手,武艺尽失……”
旁人假如遭遇这样的惨败甚至连心肺都被掏走,对这样的事必然是避若蛇蝎,三缄其口,但凡有人问到,也马上要生死相向,但他却一反常态,如话家常,隐隐有些自鸣得意。
那布衣儒士正是晴川小圣贤庄庄主“独断员外”封天下,如今手捋长髯,纵声笑道:“八方中人谁不晓得冠心侯心力感应举世无匹,华山一战即便小败,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从神古遗迹取得了传世七窍玲珑心之后,心力只怕更胜以往。“
冠心侯摇头失笑道:“不敢当,路颇老矣,这番要不是打算接触接触一下这位杀手中的圣贤,流浪中的小姐,是决计不可能再次出手了。“
魏荐蔺突然笑道:“传言,路老前辈擅长心算,只要感应到一人的呼吸方式、步法疾缓,就能分清楚那人男女、年轮,高矮胖瘦?有何来历?但凡那人在路老前辈眼前出现,终此一生都无法摆脱,因为不管他如何逃遁,路老前辈都有法子追寻得到。”
冠心侯路颇挺直了短小的腰背,笑眼盈盈,叹道:“乡野之谈,不免言过其实。”
陡然夜风里幽幽响起了更鼓之音,佛剑东方奇霍地站起,喜道:“鸡鸣到了。”魏荐蔺疾奔往殿后,那里是一条逼仄的巷子,尽头是以精铁浇筑而成的钢门。她开了精铁大门,瞧到受了重创的老祖魏冶河依然安然无恙地躺在其中,不由缓缓松了口气,转首笑道:“看来三位前辈的坐镇,真的把那赵若竹吓到了。”
佛剑仰天长啸道:“赵若竹呀赵若竹,原来你也不过如……”突听冠心侯一声低喝,“噤声──”!佛剑啸声陡滞,殿外一把极美的音韵传来,带着一种咒语似的缭绕、起、落、执迷和感染力。那人笑道:“魏人屠的首级已收到,赵若竹特来致谢。”
封天下一个箭步疾冲至殿门一脚破门而出,但见远处黑暗里卓立着一道欣长的人影,手上托着三尺见方的匣子,月光的映衬下,约莫是个人的头颅模样,还在往下渗着殷红的血液,她嘴里还接着笑道:“夜半杀人,鸡鸣方来拜谢,实在失礼,得罪得罪。”
魏荐蔺早已面如死灰,全无人色,想起赵若竹过往的惊人手段,这下子哪里还不明白,那密室中的人不过是个假货,顿时颤声道:“杀!快给我杀了她!“
烛影摇红、风声响动,佛剑东方奇、独断员外封天下早已掠出院墙。
路颇一阵纳罕,不由沉声道:“那真是武切将军的首级吗?”魏荐蔺跺脚道:“我看的分明,决计不会错的。”跺脚之间,他也纵身而起,在高墙上掠过长长的影迹。果然,这修道世家的小姐,都是有点修行的底子存在的。
路颇却微微摇头冷笑道:“他人或许会上你的当,但我……哼!”他冠心侯成名已久,心态更加沉稳,什么事都要分清真伪,才会考虑下一步。
路颇紧紧盯着内殿躺着的那道紫色袍服的人影,一步步走了过去。
却闻身后“哐”的一声巨响,他吓得一蹦三丈,几乎撞上了屋顶。
原来他七窍玲珑心乃古之圣贤的遗藏,能察天地之音,晓六合变化,万事万物的细微之处,都逃不过他的捕捉。但至强则至弱,这一独特的本领,不想现在反而成了要命的地方,他料定有人突施暗手偷袭,看也不看,反手就是“鱼逆三江”一叠掌拍出。
掌势没有击中任何的目标,却闻窗外有金铁铿锵之音,冠心侯飞身跃窗而出,地上仍颤音不绝,却是面铜锣。
路颇神色马上垮了下来,喃喃道:“完了!”
路颇疯狂回转内殿,只见武切将军魏冶河依旧安安静静的沉睡着,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但另一个禁闭的窗子却大开了。
这时,极远处嘹亮的鸡鸣之声,才忽高忽低的响起,一只接一只,宣告着这个时辰的起点。
路颇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看不清究竟是喜是悲,嘴里失声道:“赵若竹呀赵若竹,你确实不凡,但你也休要得意,今日你的呼吸法已经落入我心底,总归逃不掉的。”
屋内动静不绝,一阵盖过一阵,声音传遍四野,久久不休,而这里的事情居然没有引起人任何人的注意。
殿外破空声不绝,封天下、佛剑、魏荐蔺已接连掠回,封天下怀里还捧着个匣子,笑道:“好险啊,却是那赵若竹在耍我们,这人头也假的,拿泥塑的以假乱真。”佛剑道:“即便是假的,做工这么精致,也算贵重了。这就是丢了夫人又折兵,堂堂杀圣,今日也在我们手底吃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