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无论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路兄伤势未好,不能饮酒,我替你喝。”
张予之余光一闪,尽瞧在眼里。
他昨日才当着四叔和杜无论的面,问过郎中,路通一的伤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郎中第一条就说不能喝酒。
眼看着杜无论啪啪又是三碗下肚,喝得好不尽兴,嘴巴一张,还打了一个嗝出来。
自责道:“看我高兴的,都忘了四叔有伤在身。您只管看着,我和杜大人喝就行了。今晚不醉不归!”
张予之再吃一碗酒,险些快要吞不下去了。勉强忍住恶心,这才霸蛮灌进胃里。
一下只觉得浑身发软,头重脚轻。暗运真气,才不至于跌倒。
路通一看他才吃三碗酒,便已面红耳赤,身子左摇右晃,责备道:“你什么酒量,四叔还不清楚。莫要说大话,别再喝了。”
“嘿嘿,四叔,你不要揭穿我嘛。我只是......不想让杜大人扫兴,来,我也连喝三碗。”
他哐当哐当,拼命喝下三碗酒来。
肚子这下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都快要胀开了似的。若不是有内力强撑,只怕当场吐了出来。
杜无论毫不犹豫,一碗接一碗,直接九大碗下肚,说道:“少盟主痛快!好久没喝得这么尽兴了。”
张予之眼前天旋地转,再也忍不住了,抱拳道:“失陪一下。”
跑到院外,稀里哗啦就是一阵吐。感觉五脏六腑都压在一块,不断抽搐,口腔鼻腔里全是酸臭味,到最后把苦胆水都吐了出来,这辈子是再也不想喝酒了。
消停了好一会儿,肚子里终于舒服了些。只是口干舌燥,浑身滚热,时不时犯起恶心,干呕几声。
装作跌跌撞撞,又从大门走进去道:“见笑了,杜大人,我们继续喝。”
“小芋头,你醉了,快去休息吧。”路通一带着命令的语气。
杜无论忙道:“都怪我,早知道少盟主不胜酒力,就都由我来喝好了。我再自罚三碗,这就散吧。”
张予之醉眼朦胧,笑道:“不打紧,我没醉。”
“杜兄,送他回房吧。”
杜无论听了,就来扶他,张予之借着酒劲,一把甩开他的手。
“不,我还有话要和四叔说。”
“那我送你过去。”路通一双手搀住他。
张予之全身一瘫,就势扑在他身上。
“杜兄,他醉的不轻,交给我了。你还有事要忙,先去吧。”
杜无论道:“少盟主,实在抱歉,待会我令人做好醒酒汤送来房间。”
“好啊,杜大人,给我做......做三大碗来,我们不......不醉不休!”
听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告别杜无论,路通一小心架着他,缓缓往房间走去。
“小芋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难道你还在怀疑杜无论和王化仁有关联?”
张予之装作没听见,喃喃道:“四叔,今天都......都吐干净了,委实饿得......饿得慌。”
对方并没有接话。
“四......四叔,我好想念当年山上,那个……松枝碳烤猪......猪后腿的味道。”
他接着说道,抬头看向路通一。
八岁那年,路通一有一次回寨汇报事务,时间太晚,便留下过夜。
在张予之央求之下,只能带他去山里面捉萤火虫,半路上却遭到一头野猪袭击。
路通一手起刀落,当场就将野猪杀了。两人生起火,就地烧烤猪头,美美地吃了一顿。
他自小与路通一接触的机会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次在山上。
四叔说平生最爱吃的就是猪头肉,还切了一大半给自己。
这些天却哪里见他吃过?
就是日间杀猪,他都说要把猪头拿去喂狗。
“四叔,我们像那天晚上一样......去山上杀一头野鸡,不......是野猪,把猪腿烤着吃可好。憋了这些天,呃......我可真想去山上放松放松。”
路通一答道:“别说胡话,你都醉成这样了,早点睡一觉。”
张予之心脏咯噔一下,那晚吃的明明是猪头肉,不是什么猪腿肉,你怎么就是不肯回应我。
心有不甘,再次试探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吃啊。”
对方笑了一下:“大晚上的,山上狼多,四叔伤势还未痊愈,遇着可有些棘手。”
“怕什么,呃......把狼烤来吃了也不错。我还没吃......没吃过狼肉呢!”
他这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脑海中全是那天和四叔一起吃狼肉的情景。
“你真是醉糊涂了,吃什么狼肉。”
张予之听闻,心头再次一凉,不再说话。
进了房间,路通一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说道:“小芋头,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四叔再和你一起去打野猪。”
“好......好的,你也早点......早点去......去打野猪吧。”
路通一又笑了起来,是那种鼻子里发出来的轻蔑的声音。
待他走后,张予之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呆呆躺在床上。脑袋里飞速运转起来。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连日来,四叔有什么事,从不正面回答我,而且都尽量避免和我单独相处。
况且四叔为人爽快,就是对待佣人,也如兄弟一般,不像你日间如此居高临下。
任你再狡猾,装得再像,一个人的性情,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你们这两个奸贼,千算万算,算不到老天有眼,让我一天之内接连撞破你们。
此刻的他并不愤怒,反而泛起了阵阵害怕。
此人易容术如此高明,又知道不少自己之前的遭遇,这些肯定都是从四叔口中得知的。
以路通一的性格,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受人胁迫。
可这个人竟连自己的小名也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四叔开口!
真正四叔如今在哪?
他打了个冷战,酒意全无,不敢再往下想。
“咚......咚......咚......”
三声连续而温和的敲门声传来,他赶紧闭上眼睛。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丫鬟端着三大碗醒酒汤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小声唤道:“公子......”
房内随即响起了微微鼾声。
丫鬟悄悄走了过来,静静站在床头,一动不动,没有离去之意。
他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条线,觑着这道黑影,知道她正在仔细盯着自己。
房间里的鼾声随即又大了一分。
丫鬟站得片刻,见他已经睡死,终于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