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主意已定,同为造反,在哪里都一样。傅兄弟正需要人手,我愿助他一臂之力,还请少盟主勿怪。”
傅林成受宠若惊,言道:“能得赵堂主相助,胜过千军万马。傅某不胜感激,在此替乡亲们谢过赵堂主。”
张予之不免十分惋惜,但才听过三叔一番纵论,他决定的事想必不会有错,只得道:“三叔,我怎么会怪你,你们共同起事,定要小心,我会等着你们好消息传来的。”
众人商议已定,合着一夜未眠,俱已困顿,分头散去,各到房中休息。
张予之一觉沉睡,梦中又见到了庞落声,对方血淋淋立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眼中无比平和。
他大声叫道:“十四叔!”忽地身后出现快活林累累白骨,聚成无数骷髅,四处飞散,挣扎着要冲出树林。
庞落声也跟着全身扭曲起来,表情十分痛苦,只说道:“小芋头,快走!”
他想要上前抱住十四叔,脚下却怎么也走不动,情急之间,传来隍纨一声厉喝,身边尽是天罗地网。
想要拿刀挥砍,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裂开一条大缝,将自己吞噬进去。
只感觉周围是无穷无尽的深渊,快速下坠中,一座冰冷的房屋从下面飞来,自己猛然掉了进去。
四周瞬间恢复宁静,定睛一看,竟然又回到了那间铁屋子里。
一个声音在外呼唤:“予儿,快来。”
是义父的声音!
他兴奋得一跃而起,跑到铁门边上。
栅栏那头,春儿惨白的人脸突然冒了出来,一颗头颅飘在空中,睁大眼睛,正对着自己微笑。
吓得倒退几步,回头一看,房内也站着一个春儿,披头散发,七窍流血,同样露着诡异的微笑,缓缓向这边走来。
他惊慌失措跑到窗子边,外面院子里竟站了成百上千个春儿,个个面带微笑,在等着自己出去。
“为什么要害我。”“还我头来。”“谢谢你。”“不准走。”
春儿们七嘴八舌,纷纷上前围住了铁房子。
自己已经无路可去,只能抱住脑袋,急得跑到墙角蹲下。
慌张间,通过指尖缝隙看去,房里春儿脚尖踮起,踏着一双红鞋子,越走越近。
“对不起,春儿姑娘。对不起,十四叔。是我没用,我没本事杀了隍纨,给你们报仇!”
他一味自责道,心里满是愧疚。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自己肩膀,张予之吓得大叫起来。
从梦中惊醒一看,眼前一片片灰尘在刺眼的阳光之中跳动,室内此时充满温暖,窗外已是日头西斜。
赵南星正立于床头,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肩膀,眼睛里布满血丝。
“三叔,您都没有休息吗?”
他因担心焦闼跟来,一直在这里守着张予之睡觉,不曾合眼。
“不碍事,小芋头,你做了噩梦么?”
“嗯,我梦见了十四叔,我还被困在隍纨府上,但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其他人。”
张予之惊魂未定,说着说着,又有眼泪掉下来。
赵南星面容平静,缓缓说道:“老十四自小是孤儿,受尽了欺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他轻易不吐露心事,对大哥也是如此。自残之前,他曾发自肺腑地和我说,加入天道盟的那天,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这些年来,天道盟已经成了我们这些穷苦之人共同的家,他曾暗暗发誓,谁敢毁伤这个家,他必要与其同归于尽。”
张予之点了点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虽然没有行刺成功,但在九泉之下,也终于能和死去的兄弟们团聚了。人死如灯灭,惟有精神长在,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小芋头,你要振作起来。”
张予之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坚定地看着三叔。
“现在,我有些话要与你讲,你务必留心。”赵南星忽然意味深长。
“三叔,您请说吧。”他郑重答道。
“我原在启临城时,就觉得王化仁大有来头。此番在隍纨府里,竟见到了王化仁之处的几个下人。”
“啊?”张予之不假思索道,“这些人莫不是王化仁安插进隍纨府中的眼线。”
“不,隍纨府中戒备甚密,几无可能让外人轻易进来当差。据我观察,他们应该是隍纨的人,而且不止是当眼线那么简单,而是他们两人中间的一条线。”
“一条线?他们中间不是有冷子锋么?”
“冷子锋只是他放出去的一条狗,这样的狗可不止一条,你觉得隍纨会放心把事情都给一个人去做吗?”
“我懂了,他们中间远不止一个冷子锋那么简单,冷子锋过手的脏事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赵南星肯定道:“隍纨卑躬屈膝,向琰国求和多年,才能一直苟安。后紫烟国师掌权,力主南下,他惟有尽力争取王化仁一党,才能对紫烟有所牵绊。这些人各怀鬼胎,是早已经勾结到一起了。”
难怪隍纨早知道王化仁身份,却不去动他,现在一想,远不是担心打草惊蛇这么简单。
“我还当冷子锋接近王化仁真是为了获取敌国机要,原来他们是想着如何委曲求全。国家存亡大事,置于老贼之手,有如儿戏一般!”
“此不足为奇,隍纨国之贼也,只会想着怎么维系自身利益,为此他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的。”
赵南星点醒他道,“此次界玉关失陷,就是隍纨放着关隘不守,数次催促守将主动出击,落得全军覆没,精锐尽丧,以致于敌军轻易攻下雄关。”
“可恶!老贼竟如此愚蠢!”
“不,他位极人臣,执掌乾国多年,若非老奸巨猾,哪能支撑到现在。此次引狼入室,明显是有意为之,就是想借琰国之手除去义军。”
“您是说,他宁可不要西南之地,也要消灭我们?”
“是的,朝廷征缴三鸿郡无功而返,还引出来你这个嫡传皇储,声望已经大跌。若再举大军平叛,边境必定缺人,迟早危矣。”
张予之不解道:“我有一事不明,沈循也守在江边,而且就在三鸿郡北方,他与隍纨一直面和心不和,为什么老贼不引诱敌军攻向盈灿郡,借琰国之刀除去沈氏这门宿敌,反而还要为他减轻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