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的声音正常,那估计并不会引人注意,但她刚才那一瞬声音的改变,特意地压低了一些,这反而引起了陆梨阮的注意。
赵临川丝毫未觉,还在跟陆梨阮讲着,樊震响昨天去了哪里,他用嘴上的喋喋不休来尽量忽视老程对他的影响。
但飞快倒腾的筷子,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还是暴露了他。
这不……还是在赶进度吗?
陆梨阮看破不说破。
其实陆梨阮挺想问问他,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他的感知有没有减退之类的,但因为老程在场,陆梨阮不好直问。
赵临川显然没注意到安棠的不同,陆梨阮嘴上还敷衍着他,眼睛已经往安棠那边看去了。
然后陆梨阮就发觉了,安棠走回来的时候,和高诗怡的视线相接,两个人好像传递了一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高诗怡虽然还是平常的样子,但因为陆梨阮特意留意了,注意力集中观察了,就会发现平时看不出来的小细节。
高诗怡和安棠都分别打量了自己好几眼。
然后又看向了廖亭源。
于是陆梨阮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同时和自己与廖老师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陆梨阮想不出来。
虽然自己和廖老师是搭档,但这些日子无事发生,所以陆梨阮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同时有关他们两个,是有任务要分配给他们执行吗?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电话要打到安棠那里,安棠和高诗怡交流,却不对自己开口呢?
思维飞快地转着,但陆梨阮也表现得和平时没有分别。
因为她想看看……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究竟会发生什么。陆梨阮当然知道,大家都是好人,尤其安棠对自己照顾良多,可陆梨阮也能偶尔感觉到,只有自己游离在一些事情之外,她们会彼此交流,却不会告诉自己。
陆梨阮不是什么都必须知道的类型,她有好奇心,但却并不喜欢对别人刨根问底,可这种感觉……让陆梨阮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因为总觉得和自己有关。
而和自己有关系的事情,陆梨阮却不知道,这让她心里面,微妙地不舒服,但又没办法直接开口,或者说,陆梨阮觉得就算自己开口了,也不一定能得到什么答案。
可能是今天天气的原因,或许是昨天晚上那种莫名的感知,陆梨阮突然有些闹心,她决定好好地观察一下。
廖老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他有没有瞒着自己什么呢?哦…… 他肯定在瞒着自己,陆梨阮都不用思考,就能肯定这件事情。
但到底瞒着的是什么呢?很重要吗?是和他曾经过往有关,还是和自己有关系呢?
瞒着自己的事情,到底涉及关于什么呢?
陆梨阮觉得自己没文化,也无法表述出来心里的想法,所以她大概预想中分为两类,那就是:自己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不会生气的秘密是一种类型,会生气的是另一种类型。
“怎么了?”
也许是大家之间微妙的变化终于引起了赵临川的注意,他又使劲儿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饭,含含糊糊地问道。
“老板刚打电话过来,说等会儿让我去准备一份文件,他急着用。”安棠看似随意道。
“哦。”赵临川随口应了一下。
等过了几秒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安棠。
陆梨阮从他的神色变化中,确认了……他也知道。
陆梨阮放下筷子,朝着廖亭源看了一眼,转身走到沙发那边重新坐下,低下头玩儿着手机,高诗怡走过去跟她说话的时候,陆梨阮假装自己戴着耳机没听到。
心里一股奇怪的不爽……
高诗怡也没介意,见她不说话,就坐在她旁边做自己的事情。
廖亭源察觉到陆梨阮心情不好,正想走过来,被安棠拍了拍,两个人一起去厨房收拾餐具了。
“你还没说吧?”安棠看了看他的神色,很确定地说道。
廖亭源沉默了一瞬:“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
“告诉她之后,我担心……她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廖亭源低声道,声音里有几分踌躇。
“怎么样?”安棠打开水龙头,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哗哗的水声中。
“再也不会像这么高兴了。”廖亭源抿了抿唇角,他想起陆梨阮无忧无虑的开心样子,平时鲜活的样子,都会忍不住觉得可爱。
“其实到最后都会……”安棠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这么想小齐的。”
“她和小齐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还比小齐大几岁呢,真把人家当小女孩儿了?”安棠笑了笑。
廖亭源说不出来,但他就是觉得不一样。
安棠挑挑眉,心说:就是一个你上心,一个你没有那么上心吧,人总是对关心的,在意的思索更多,也担忧更多。
爱之深则忧其远这种话,并不只适用于长辈和孩子之间,而是适用于所有相爱着的人之间。
无论是哪一种爱……
“我本来想让诗怡和她谈一谈的,但我前几天一直……”廖亭源叹了口气:“怎么突然今天就……”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过来,主要是一点预兆都没有,其实也是跟方姐那边有关系,说是研究组那边很关心,这次的事情虽然我们都觉得不是,但人家还是决定来取一下数据,正好也能取到你的数据,观察一下变化。”安棠点点头。
“研究组那边风风火火的,老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一天在干什么。”提起研究组,安棠有几分无奈。
研究组那边也是保密级别很高,所有很多消息,安棠他们也都不知道,就只能完全听通知,最好是什么都不要问。
“那我等会儿……想想办法吧。”安棠并不对廖亭源和陆梨阮之间的事情置喙,她尊重廖亭源的想法也尊重陆梨阮的,一视同仁。
但她也的确对廖亭源刚才所说的,比较共情。
安棠还记得小齐那个时候,晚上抱着枕头来非得和自己一起睡,明明不是黏人的小孩儿。
关了灯后,屋子里拉了遮光窗帘,所有伸手不见五指。
安棠听到小姑娘嘴巴掩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以和年龄不符的语气问道:“姐姐,以后会发生什么啊?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这辈子能活到多大岁数啊?”
安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却也能感受到对未知的无助,在同龄人无忧无虑的年纪,虽然大家都有好好地尽量体贴地照顾这孩子,但她依然感受得到,并且独自迷茫着。
安棠也很难劝她,尤其她年纪又很小。
等过了一会儿,陆梨阮看见好久没见的老板,带着笑容从外面进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梨阮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在笑。
但脸的确是笑着的,和原来见到他没有不同。
陆梨阮说不清楚对老板是什么感觉……又亲切,又不亲切。
用亲切这个形容词好像不太对,但又想不出其他的来。
总之陆梨阮觉得,可能是领导味儿吧,和凡人是不一样的!陆梨阮将一切归结于这儿,虽然趴在鱼缸旁边儿,一条一条数着自己的鱼有没有少,还叫着给鱼起的名字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领导。
但今天进门后,他没去看自己的鱼,陆梨阮还觉得挺意外的。
“啧啧啧~”
但他又站在角落里逗了鹌鹑……
自从天气彻底转凉了之后,鹌鹑的笼子就被挪到了室内,为了不让它们冻到了,安棠还专门买了加热垫儿,冷得时候围在周围。
但老板好像对鹌鹑并没有那么喜欢,因为他没有给鹌鹑取名字,安棠倒是问过陆梨阮,要不要给鹌鹑取名字。
陆梨阮:??
“给每一只取了名字之后,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分的出来谁叫什么名字吗?”陆梨阮发出非常诚挚的提问。
安棠:……倒也是。
老板和客厅的几个人打过招呼后,转身就上楼看了。
丝毫没有介意下属们在沙发上横躺竖卧,无所事事。
安棠从厨房端了切好的水果,也跟着上楼去了。
陆梨阮发现,其实一直到现在,安棠都是在兼任老板的秘书助手这种职位,也不知道有没有额外的工资。
过了一会儿,高诗怡手机消息响了一下,她看了两眼,起身也往楼上走去。
陆梨阮并没有抬头,假装没注意,但其实余光一直在看着,她耳机里面也没有放任何声音,屏幕上都是静音播放。
是老板找她们有什么事儿吗?
陆梨阮伸了个懒腰,借机去看廖亭源。
廖亭源还在桌子那边,用干净的厨房纸,将桌子上擦完的水渍抹掉,一如平常那样细致。
陆梨阮总觉得老板的回来,和安棠和高诗怡有关系,但不确定和廖亭源有没有关系……从廖老师身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梨阮忍不住想去问问赵临川,毕竟看起来他是嘴最不严实的一个,结果一转头,发现赵临川连游戏都没玩儿,紧张兮兮地手指一直在点着屏幕,和自己对视的时候,神色中浮现一抹绝望的紧张感。
陆梨阮:……
感觉他什么都没注意到了现在。
“你要不,也上楼去待会儿?”陆梨阮建议道。
“啊?”赵临川茫然地回头,然后机械地起身,往楼上走去。
陆梨阮看着他机器人似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底应该从哪儿开始攻破啊?
一个个怎么看起来都铜墙铁壁似的啊?
“那个……”陆梨阮轻咳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在沙发上发呆的老程,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老程倒是没有不理她,陆梨阮这些天也发现了,老程也不是那种桀骜不驯,犹如脱缰野马般自由奔放的艺术家,虽然他有的时候看起来的确是狂热了点儿,觉得大家都没法欣赏他的艺术,从而间歇性地发表艺术演说。
但平时的时候,他为人其实还……挺和善的。
只是隐藏在他阴暗的外表下,也没人在意这份和善。
就像现在,虽然他没有出声,但的确在用目光询问陆梨阮,问她想说什么,虽然那目光看起来阴嗖嗖的,可陆梨阮还是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回应。
陆梨阮和安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看着老程,更是组织不出语言来。
“嗯……就是……啊,算了,没事儿。”陆梨阮最后颓然地缩了回去。
而老程也没有丝毫好奇心,根本没有追问她的意思,而是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发呆养精蓄锐。
陆梨阮跟着也坐了回去,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正琢磨着呢,高诗怡从楼上下来了,老程刚才还没有焦点的视线,顿时追随上去了。
像是机器人被人按了启动开关儿了似的。
“你今天没有工作要做吗?”高诗怡看了看表,问道。
“昨天晚上画完了。”老程接过高诗怡递过来的水果,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完全看不出来他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
“你去……”高诗怡想说什么,说到一半儿停住了。
转头看向陆梨阮:“梨阮,你等下去帮忙送个加急文件吧。”
“去的时候,有些事情需要跟对方说明……”
陆梨阮听完,心说,这活儿的确是不能找老程干。
要真的老程去办,估计得高诗怡提前把这些话录音在手机里,等到了那儿后,让老程直接放给对方听。
想到这儿,陆梨阮觉得有些好笑。
“我什么时候过去?”
陆梨阮这段时间也做了不少去送资料的活儿,现在已经轻松地掌握了。
“三点你就出门吧,老板那边儿挺急的。”高诗怡看了看点儿。
“行。”
安棠从楼上走下来,手里面拿了个封好的文件袋,递到陆梨阮的手上:“送完你就直接回去吧,这个点儿再回来也过下班儿时间了。”
陆梨阮看着外面还在下着的雨,心说今天第二双鞋也得湿掉。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没一会儿,老板也从楼上下来了,这次走到了鱼缸旁边。
安棠给陆梨阮使了个眼色,陆梨阮麻利地站起身。
朝着门外就出发了。
因为这些日子,老板心爱的鱼又死了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