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令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目标,坚定地向着目标在努力。
当代其实还好,有血缘关系会收着点收拾,国家被灭之后,先祖还能够享受血食。
后面轮到打急了眼,管你什么血缘不血缘,往死里揍就对了。
漏网之鱼的危险程度在某次被展现出来,告知胜利者斩草不除根的风险系数,随后开始流行九族消消乐了。
其实,九族消消乐发生次数并不多,满门完了蛋才是常态。
封建时代的满门抄斩算是残酷吗?平时享受着来自家族的供养,即便是某位个体没有主动干过一件坏事,可是作为利益既得者的一员,死了真不带一丝的冤枉。原因是他所享受的一切都是民脂民膏啊!
等所有卿大夫回到“新田”之后,楼令派人一一进行通知和邀请,名义便是举行卿大夫阶层的会议。
卿大夫在平时会聚首,偶尔人还挺齐,沟通方面很顺畅。
需要中军将特别通知和邀请,一定是发生了或将要发生什么大事,容不得有卿大夫懈怠。
会议的地点不某个卿大夫的家中,更不是到宫城举行。
楼令将举行会议的地点定在“新田”郊外的汾水附近。
由于是楼令牵头的关系,场地自然是由楼氏的人来提前布置。
外围将设立栏栅,布置下该有的岗哨,与平时行军设立营地所不同的地方是会设置帷幔。
在开会的地方,里外上了三道帷幔,中央用来举行会议的地面被铺上了地毯。
三道帷幔的布置挺有讲究,最外围是一层回廊,第二层只保留一个出入口,第三层反倒是有四个出入口。
在那三道帷幔的空间里面,每隔几步会存在一名值岗的武士,即便不是在同一道回廊,光照十足还是可以透过帷幔看到对方的身影。有人进行走动或是岗哨被清除,只相隔一道帷幔能够观察出来,不存在说岗哨被清除干净,搞到没有一人发出示警。
营地的这种设置到两汉还存在,历经五胡乱华才出现断层,后面各王朝的营地布置看不到春秋或两汉的风格了。
有看过小日子封建时代影视剧的人,一定见过小日子军营会使用帷幔,尤其是指挥中枢用一道道帷幔给围了起来。他们其实就是从中原学了过去,一直保留那种习性。
小日子从未否认自己是中华的次生文明,他们到近现代开始以中华文明的正统继承人自居,战败后接受米畜的文化改造,文字一度差点变成拉丁字母。
中华的次生文明挺多,多数在近现代采取了去汉化的改革,要么是将文字变成拉丁字母,不然就是使用己方创造出来的拼音。
像是小日子的平假名、片假名和南北棒子的元音、辅音,其实都是他们的拼音。小日子将拼音和汉字混合使用,南北棒子干脆就全面使用自己的拼音,南棒的去汉化包括改了首都的名字。
至于以“小中华”自居的交趾人?他们的去汉化进行得更加彻底。
某种程度上来讲,楼氏内部的改革多少也是在颠覆传统,只不过体系方面并未改变,能够视作是一种改良。
在今年,楼氏出现了一项明显的变化。
“旗帜使用布面,不怕被嘲笑啊?”郤杨老远就看到随风招展的旗帜,远远看着旗面还有字体。
楼小白与郤杨一同前来,听到那句话有点无语地说道:“谁嘲笑?”
讲实话,的确会被嘲笑。
当前的旌旗是什么?多以动物的皮草、翎羽、尾巴作为主体,相反一些金属造物才是装饰品。
那些皮草、翎羽、尾巴有的还是从远古传下来,所代表的就是一种底蕴。什么底蕴呢?其实就是某人祖先击败或吞并了哪一个敌人,从敌人处掠夺而来。
无论是在哪一个时代,谁不看重底蕴呢?
即便是到了现代社会,西方仍然看重血统,所看重的就是家族的历史厚重度。
东方当然也有类似的情结,只是碍于社会的价值观不敢干得太过明目张胆。
起码在春秋和战国时期,旌旗就代表着荣誉。
那么,荣誉可以是自己封的吗?当然不行,这样干会成为笑话。
“那是标志,不是自我标榜的用物。”楼小白解释了一句。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直接让郤杨笑出声,搞得楼小白更加无语了。
“好好好,我不笑。”郤杨说完又没有忍住笑了几声,控制好情绪才问道:“明日便启程前去秦地了?”
那不是正处冬季吗?不是非抵达某地不可,没有人会在冬季远行。
楼小白颔首道:“这一去,没有大事就一直待着了。”
“阿大呢?”郤杨问道。
楼小白皱眉说道:“阿大当然是留在‘太原’啊。”
“这……,也好。”郤杨已经听说了福姬的事情,觉得很是对不起楼氏。
没有教育好,出嫁之后给夫家添麻烦,真的就是娘家的错。关于这一点,三观没有遭到扭曲之前是一种共识。
当然了,夫家没有将新娘照顾好,肯定是夫家的错。关于这点一样是社会共同具备的价值观。
正常的相处方式都是双向持平,一旦出现只单独要求一方的情况,无疑就是彻彻底底的双标了。
只是呢,在封建王朝的话,出嫁女太过闹腾,真的会让娘家觉得很丢脸。
郤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后面的路程保持了沉默。
在迎娶之前,其实楼小白已经多少知道福姬的性格,两人的结合不是出于爱情,更多的是因为双方家族的需要。
爱情?
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之后,肩膀上不知道扛着多少人的生死,爱情是个什么玩意来着?
接受家族的供养,承担相应的责任,便是各大家族男男女女的义务。
该享受的待遇一点没差,轮到最后根据个人的意愿进行抉择,定义为自私一点都不会有错。
说难听点,不是有某种出身,以为会有得选吗?
或者干脆说,一旦失去背景加持,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能不能养活自己都要打个问号。
因此,等民智觉醒之后,曾经被奉为经典的语录,例如“你失去的是一条腿,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啊”这一句话,听着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了。
楼小白来到营地遇到郤至,结果就是郤至也讲了一些关于福姬的事情,话里话外就是郤氏没教育好之类。
这么一搞,搞得楼小白尴尬又郁闷。
要说郤氏有责任,难道作为丈夫的楼小白就没有吗?
等楼小白见到楼令,立刻低声问道:“我们跟郤氏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误会?”
楼令听得一个愣神:“什么误会?”
“找我谈福姬的事情了。”楼小白说道。
关于福姬出现状况,不是这一段时间才有,之前郤氏可不会这么慎重其事。
“我们两家是不是生分了呢?”楼小白问道。
有吗?
楼令思考了一会,说道:“是有人在破坏我们与郤氏的关系。这件事情你别管。”
遭遇到这样的事情,越急越容易出错,该有的互动保持着,让事情来证明,远过一张嘴吧啦没完。
楼令自认没有算计郤氏的地方,不久的将来会证明这一点。
“要不,我直接问一问谁在挑拨吧?届时不管谁在楼氏和郤氏中间扎下一根刺,立刻就能够知道了。”楼小白说道。
楼令再一次一个愣神。
是啊!
郤至或郤杨都是耿直的人,与其搞得太复杂,不如简单的来。
“我去问。”楼令说道。
没有一会,楼令将郤杨和郤至邀请到没有旁人的地方。
“我们之间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楼令问道。
郤杨错愕道:“有什么问题吗?”
“看样子是出现了问题。”郤至一脸的严肃,说道:“你能直接问,真的让我很开心啊!”
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楼令笑着说道:“那就是没有问题了。”
“是公族的谁?”楼令问道。
郤氏是卿位家族,更是晋国的公族,只是郤氏当前更看重卿位家族的定位。
血缘关系不是说想扯断就可以扯断,只要一方肯努力,再怎么样都能见到面说说话。
“可多了,董淳、董昭这两个老家伙,还有贾愈和贾朝这两个废物。”郤至给了答案。
楼令知道那些人。
董淳和董昭曾经是晋景公的亲信,也算是四朝老人了。
贾愈和贾朝就是上一次挑起公族内战的关键人物,得了一个不那么好的下场。
“有师旷的影子吗?”楼令问道。
郤杨和郤至一同的摇头频率,异口同声道:“不知道啊。”
楼令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内部呢?”
这一次,郤杨和郤至静默无声。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一定有了。
“我知道了。”楼令点了点头:“若是我们形同陌路,乃至于反目成仇,能够因此获利的人多不胜数。”
说得郤至和郤杨不住点头。
“老师,你是说……,君上或其他卿大夫也介入了?”郤杨问道。
楼令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证据,只是我们联合起来太过强大,且当有他们的手笔,不会有错的。”
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着楼氏与郤氏分道扬镳或反目成仇,平时的水太过清澈,有心干点什么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这不是水被师旷和一些公族封君搅浑了吗?那些有心人可算是抓住了机会。
“刚才我是被小白提醒,要不然想着用不着这样。”楼令一脸自省的表情:“那是我错了啊。”
郤至又乐了。他也有乐的理由。
长久以来,郤至总是看到楼令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很难得才让楼令承认自己也有疏忽的时候。
他们也不避讳,三个人结伴进入会场。
到场的卿大夫不少,他们看到三个人一块过来,坐着的人赶紧站起来,先后进行互相问候。
楼令扫了一眼,发现只差士匄和中行吴没有到:“下军将和新军佐呢?”
范氏和荀氏的队伍一前一后抵达,两个家族的四名卿大夫是一块过来的。
士鲂和智罃的表现比较一致,他们略作犹豫再前后表示不知道。
那不用说,士匄和中行吴应该是找个地方聊私密事去了。
两人所谈的私密事,应该是与针对楼氏无关。
毕竟,举行会议的地点是楼氏选中,再是私密的地方也非绝对安全,多傻才会选这么一片区域谈针对楼氏的密谋,完全可以在另外的时间和地点来谈。
另一点,在东道主的地方聊针对东道主的事情,是个人都会感到心虚啊。
过了大概半刻钟,士匄与中行吴一块过来。
他们的一起出现更是证明了上面的推测。
当然,也有可能是反其道而行,只是概率方面很小。
楼令没有从士匄或中行吴的身上观察出任何感到心虚的情绪,比较直接地说道:“让大家等你们二位,聊些什么呢。”
这一问,问得士匄和中行吴表现出了诧异。
“新军佐有意与我共同讨伐鲜虞。”士匄尽管心里诧异,还是给了答案。
“这样啊……”楼令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近几年,荀氏的家族武装确实战绩比较平庸,的确是应该好好整肃、训练与多加参与实战了。”
在中行献子的时代,他率军参加了几乎所有的大型战役,正如楼令所讲的那样,基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只是,楼令在这种场合做出那样的点评,很难不让有些人惊疑不定。
论战绩,卿位家族之中的郤氏、楼氏都不缺,本来范氏也有可取之处,碍于去年士匄的表现,一下子拉低了范氏的平均分值。
邯郸氏这个新的卿位家族,他们能够获得卿位算是接收了赵氏的政治遗产,到现在也是表现非常一般。
所谓的一般或负数,肯定是与郤氏、楼氏相对比,换作是跟晋国的其他家族,或是列国进行比较,一定不是那么差劲了。
不同的人或家族,根据不同的地位或阶级对比,才算是正确的对比模式。
让世界首富跟身无分文的人进行比较,五大流氓去跟其他国家进行对比,明显就显得极其不合适了。
邯郸旃就被楼令扫了一眼,仅仅是一眼就被看得心里发毛。
自从晋君周将魏氏踹出来之后,谁都默认魏氏将与邯郸氏进行竞争,到现在两个家族的表现只能说平等的烂。
什么没有碰到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两个家族才没有发挥的空间,之类的屁话千万不要提。
若是邯郸氏或魏氏真的足够优秀,再是差劲的环境都会出现亮眼的表现,可是并没有看到。
大环境当然会左右个人或集体的发挥,可只要不是全部的人都失败,变得不能将所有失败原因都怪到大环境不好的上面,只能是正视自己的问题了。
“我们最迟五年之后会有大行动,关于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楼令稍微停下来,再一次扫视众人,说道:“今天要进行的会议,便是为什么需要等待三年,乃至于一等就是五年之久。”
让楼令慎重地举行这一场会议的原因,主要是他从郤至这边得到了反馈,出现自己显得很软弱的传闻。
人善被人欺。
马善被人骑。
国君或是执政被看作是一名软弱的人,国家很难不出现乱子。
楼令在执政期间想要干成大事,绝对不能被当作是一名软弱的人。
简单因为软弱通常跟无能挂钩!
再看看古今中外的历史,哪一名伟人的词条里面没有“拥有钢铁意志”这一条呢?即便是最后没有将伟业干成,落得一个暴君的称号,作为首脑也是一种标签。
用诸夏这边的话来讲,其实就是:不能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
比较离奇的地方,没有抱定那种信念的人,谁都不会相信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
事先知道会议主题的郤杨和郤至表情比较正常。
并不知道今天是要开一场什么会议的卿大夫,他们开始面面相觑了。
“不是因为国中凋敝吗?”士匄问道。
楼令说道:“那只是一方面。”
几个卿位家族在战争中消耗的资源极为庞大,多少是有一些收获入库,暂时还撑得住。
真正难受的是那些中小家族,大概有个四五成处在破产的边缘。
那些不是什么秘密,不知道多少卿大夫等着大快朵颐呢。
“我们的版图刚刚扩增一半不久……”楼令将跟晋君周讲过的话重述了一遍,最后说道:“不管是从异邦抢夺而来,亦或是从诸侯处,一概需要消化的时间。”
士匄极其赞同地说道:“是啊,抢到手只是刚开始,能不能实现消化才是重点。”
范氏当然能够理解,他们力主推动消灭赤狄,战后晋景公将很多原属于赤狄的土地和人口赏赐给了范氏。
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各种境内的反叛与外部的勾结在深深折磨着范氏,弄得他们简直是欲仙欲死。
正因为范氏知道打下来还要能够进行消化,士匄不得不问:“三年或五年的时间够吗?”
楼令对这个问题不能回避:“只要将郑国灭掉,郑地不再是问题。”
晋国新增加的一半疆域,郑地占了约四成。
“那些原是郑国的贵族,他们现在比我们更恨不得郑国的国祚被灭。届时,他们会很勇猛,乃至于不计较伤亡。”楼令说道。
当了叛徒,一定是恨不得母族或母国赶紧完蛋,以此来证明他们的眼光,再狠狠地嘲笑自认为不知好歹的冥顽不灵之辈。
诸夏的历史很长,每每到了改朝换代的阶段,无论是内战逐鹿,亦或是异族入侵,往往就是投降后被收编的军队,他们在之后参战的表现得最为凶残,或者战斗意志更为顽强。
人还是那些人,怎么换了身皮就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再也没得选了啊。
士匄欲言又止,也只是欲言又止。
范氏在东部和东北部的封地里面有不少狄人,可是范氏并没有接纳狄人进入私军体系。
刚才楼令说什么?说在发动对郑国的灭国战争阶段,从郑国贵族转为晋国贵族的那些家族,他们的战斗力会变得令人惊讶。
士匄想问一问,要是范氏将封地的狄人武装起来,会不会达到相同的效果。
可是……,士匄毕竟是春秋时代的人,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就是,当前并不是谁都能够参战,在晋国这一边起码要是一名“羡”来着。
因为门槛摆在那里,真不是士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考虑到将带来什么影响。
在某些王朝,当兵是一种很低下的身份,非但不存在任何的荣誉,相反遭受着很大的歧视。
春秋时期不一样,拥有参战资格代表着获得上进的渠道。
其实,两汉和隋、唐也是那样,不管是两汉的“良家子”或隋、唐的“骁果”都代表着作为国家中流砥柱的这个群体。
楼令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士匄在想些什么。
今天,楼令要让一众卿大夫明白时代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变革,免得他们因为搞不懂形势导致误判,闹出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这样一说,正如中军将所言,确实是那般啊!”中行吴听懂了,也知道为什么会有今天的这么一出。
在中行吴看来,无疑是楼令在向所有卿大夫发出警告,别因为一些布局,搞得看似楼令当了中军将变成一个软弱的人。
无论楼令是中军将的身份,或者是以楼氏之主的身份,今天的发言都是相同的信号: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还是正在做什么,给予把你们及时罢止的机会,错过将迎接雷霆一击。
懂得了的中行吴下意识看向郤杨与郤至,想要品一品楼令的警告对两人意味着什么。
由于郤杨和郤至都很好从表情看出在想什么,一下子让中行吴品出他们在幸灾乐祸。
没有等中行吴思考更多,耳朵里传来了跟惊雷无异的话语。
“邀请你们前来开会的同时,老夫已经事先做好布置,今天将清除包括师旷在内的一众贵族。”楼令一边说着,一边转为笑吟吟的表情:“若是在座有人掺和进师旷的谋划之中,等一下可以私下来找老夫。说不定可以让老夫不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