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后改,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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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从宽,有人愿意相信吗?
以春秋时代的政治生态,贵族做出承诺的话,还真愿意让人相信。
楼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那种表态,弄得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一刻,谁心里坦荡荡,谁心里有鬼,会在刹那间出现不同的神态。
“看着顶多就是推波助澜,没有深度参与进去啊。”楼令看出了中行吴略微的心虚。
为什么又有荀氏之主参与呢?
讲实话,倒不是让楼令太过意外。
那是中行献子遗留下来的残毒在作祟,楼氏主母出身智氏,迫使中行吴这位继承者不得不有一些作为。
看上去范氏和邯郸氏也有所涉及,只是他们涉及的层面比荀氏少。
同样,没有让楼令感到意外。
主要是楼氏与郤氏的联合太过强大,必然会使得另外的家族忌惮,得到机会肯定是要有所行动了。
换作楼氏处在实力上的劣势,一样会让楼令试图抓住每一次机会,为得就是拉近或扭转实力上的差距。
“国君肯定也参与了。”楼令心想。
拆散楼氏与郤氏的联合对其他人来说很重要,只要楼氏与郤氏联合一天,便是压在其他家族头顶上的大山或利剑,让他们睡觉都睡得不安稳。
现代有一个兵种,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要在被包围的环境下作战,那个兵种便是伞兵。
以国家或家族为单位,强大必然会遭到忌惮,时时刻刻不知道多少势力在算计。
那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在诸夏这一边早就有了答案。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简单来说就是居安思危。
杀鸡儆猴。逮住跳得最欢的势力一顿痛揍,总是能够吓阻得其他不敢轻举妄动。
二桃杀三士。创造出某个利益点丢出去,吸引多个势力互相竞争,让他们去打生打死。
对于时间线越是靠后的人,得益于先辈留下足够丰富的历史遗产,翻一番史书总是能够找到相关的例子,借鉴以及改良来解决困局。
照搬?那肯定不能照搬,一定要根据所面临的实际情况来进行灵活的应用。
那也是同样的一本书放在那里,谁都能够去看和进行研究,每一个人对知识的应用手法都不一样的原因。
由于楼令并没有因为遭到针对而感到焦虑,甚至认定本该如此。
那种心态就对了。
强者要有足够的抗压能力,稍微遇到危机就惊疑不定,一定会把自己搞得神经衰弱。
真正的强者更要具备一种心态,也就是敢于面对任何的困难。
“你们是知道的。”楼令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我一直在努力避免爆发卿位家族之间的内战。那是因为一旦打起来,取代周王室的目标将会变成泡影,亦是给予楚国的喘息之机,其他国家有时间蓄积实力。”
卿大夫们真的能够看出楼令一直在进行调和。
好几次没有楼令在从中调和,郤氏跟荀氏真的要打起来了。
在那种趋势下,荀氏选择拉拢范氏结盟。
范氏愿意跟荀氏结盟,意味着范氏也察觉到了危险,他们才会选择跟荀氏抱团取暖。
某一个时间段,范氏与荀氏已经做好了打内战的心理准备。
光一个郤氏就强大到吓人,再加上一个楼氏作为盟友,两个家族的联合在过去和现在都有能力取得内战的胜利,区别就是胜利者的损失会有多么惨重而已。
在那种状况之下,没有打起来才是范氏和荀氏最为感到意外的地方。
所以说,范氏和荀氏的众人,他们是真相信楼令在极力避免内战的发生。
“近期有所传闻,说老夫软弱。”楼令说着自己乐了起来,连带郤至也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其他人不知道,一众卿大夫还能够不知道吗?若是楼令真的软弱,晋国当前的优势是怎么获取的呢。
“老夫的耐心快被消耗殆尽了。”楼令收敛笑容,变得一脸面无表情:“想带着你们一块流芳青史,你们要珍惜啊!”
话不重,甚至都不是在警告,只是告知两种结果。
在之前,楼令已经讲了时局,更说了要完成何等的目标,那才是一种警告。
楼令站起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没有人来上酒菜,原来是有其它的事情还没有办。
有没有卿大夫恐惧冲进来一群武士,杀死某位卿大夫呢?答案是没有。
楼氏要真的邀请人到某个地方,招待期间将人给杀掉,那便是作为始作俑者。
什么叫始作俑者?反正就是一定会遭到反噬。
那样干的人,再也得不到其他人的信任,当代没有遭到报应,报应一定会落在子孙后代的身上。
一群卿大夫沉默着跟在楼令身后,他们出了营地来到汾水边上。
汾水是晋国境内一条相当重要的河系,它哺育了晋国的初生代,使之可以扩展疆域。
那样一来,论晋国的发源地在哪里,定然是汾水周边无疑了。
时间来到当下,其它区域发展得更为不错,导致汾水流域不再那么重要。
可是对于老牌家族来讲,汾水在他们心中有着很是重要的政治份量。
如果看那些老牌家族的“赌”所在,会发现大多数老牌家族的“都”距离汾水并不远。
他们远远地看到汾水河岸处搭建了一个台子,搞得多数人心中无比困惑。
什么台子?其实就是跟会盟台的模式一模一样,并不是随便用木头搭建起来。
“会盟?”士匄很是懵逼,不解地说道:“我们跟谁会盟啊?”
中行吴一脸严肃地说道:“楼氏事先搭建了会盟台。”
他们还能够对会盟台感到陌生吗?更清楚是什么用途。
问题在于什么?会盟台是列国会盟所用,特地将会盟台修得极高也存在其内涵,包括在万众瞩目下谈判,离上天更近让老天爷监督。
离得近了之后,他们还看到了会盟台周边插的旗帜,卿位家族一家不落都有。
为什么认得出?因为旗面的布写着他们家族的“氏”,还是那种经过修饰的字体!
“这……”
他们在接近营地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营地所插的旗帜,郤杨都当面嘲笑过楼小白,有的人则是在心里暗笑。
看到写着自家“氏”的旗帜,心态上起了很大的变化。
当前的家族有族徽。
当然,不是每一个家族都有族徽,多数家族没有才是常态。
拥有族徽的家族,根据家族底蕴在徽章上形成不同的体系。
比如说,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家族,他们的徽章大概率是纯粹的图腾,并不带任何的字体。
图腾?诸夏也有过崇拜图腾的时期,怎么会没有图腾呢。
应该说当前国佐幸存的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他们的专属图腾,多数以“鸟”来构成,“走兽”则是极少看到。
有国家以“龙”为图腾吗?南方的楚国和越国是有“龙”的图腾,形象上包括蛇身、鹿角、鲤鱼胡须等等,只是没有“爪”。
另外,楚国和越国虽然已经出现“龙”的图腾,但是他们的主图腾却不是“龙”。
楚国的主图腾是九头鸟,也称为九凤。
注意,是“凤”而不是凤凰。
事实上,凤是凤,凰是凰,有雄雌的区分。凤为雄,凰为雌。
越国的主图腾有两个,一种是鸟,另一种是蛇,经常会混合使用。
至于说越国的图腾是什么,要根据不同的时期来进行概论,也就是压根没有固定。
对于楼令来说,他所知道的情况是越国的图腾为蛇。
就是蛇,没有给加上翅膀,其它什么肢体或部件都没有再加,极其朴素得很。
晋国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图腾,它便是凤。
使用凤来作为图腾的国家很多,只是图案上存在区别。
所以是什么?反正春秋时期没有使用“龙”作为主图腾的国家,乃至于春秋时期的龙在形象上跟后世不一样。
事实是,一直到满清时代,龙才成为军队的旗帜,此前没有政权作为主图腾使用。
发现什么盲点没有?也就是夏、商、周、春秋、战国、秦、两汉、隋、唐、五代十国、两宋、元、明,上述时代不存在“龙的传人”这一种说法,其实满清也没有那个说法。
那“龙的传人”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其实是1988年的龙年春晚中被推广,随后使得这一说法家喻户晓。
即便是“龙的传人”得到认可,认可得也是其精神,作为“炎黄子孙”的血脉核心一直没有改变。
“好啊,我家用了!”郤杨很喜欢布面上的字体,觉得看着很是美观,完全可以直接拿来用。
弟子拿老师的创作来用,只能说合情合理。
士匄注视着写上自家“氏”的旗面,问道:“我家可以拿来用吗?”
这又不是大纛,只是旗帜而已。
在旗的演变上,先有大纛,后有旌旗。理解为先有帅旗,再有易于辨别归属的旗帜就行。
中行吴和邯郸旃也先后询问,说是能不能拿来给自家直接用。
到底谁是见猎心喜,又或是凑热闹,有点不好说了。
他们这样的表现挺好,能够解读为认可楼令的理念,亦或是表现出一种顺从。
毕竟,楼令刚才都直接明说,面对一再的试探或挑衅已经感到极其的不耐烦。
大家都是卿大夫,无法直接进行认怂的明确表态,一些态度肯定是要释放,要不然怎么让楼令知道他们怂了呢。
然而,楼令不要隐晦的认怂或是暗示。
看似会盟台,只是要小了许多。
他们来到登台处,一些早就看到立在这边的鼎,走近确认就是一个鼎,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
那可是鼎啊!
知道鼎在当前有多高的政治地位吗?
楚国向周王室问鼎轻重,引发了两个文明进行了将近两百年的战争,接下来还不知道会继续打多久。
“是鼎没有错。”楼令说道。
大家都能看出是一尊青铜鼎,款式方面倒是没有类似的存在,上面的花纹不多,留出了很多空白部位。
楼令带着一众人向鼎走去,到了地方一边抚摸,一边问士匄:“下军将不会忘了吧?”
老实话,士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鼎上铭文,以示公法。”士鲂低声提醒。
是有这么一回事!
去年,楼令跟士匄约定一起制定在晋国全境施行的律法,尽管是有这个约定,期间发生的大小事情太多,再加上士匄需要统兵出征的关系,事情被搁置了下来。
士匄有些晕懵地问道:“这就将鼎铸好了?”
不怪士匄会晕懵。
正常来说,决议要筑鼎之后,通常光是收集各种材料都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期间也会进行预先的塑模。
所以,从决定要筑鼎到最后完成,在春秋时期最快也要至少两年的时间。
士匄惊疑不定的地方挺多,包括楼氏怎么就直接完成筑鼎,没有让范氏参与进去。
那可是一尊鼎啊!
春秋时期祭祀所用的鼎并不太大,规格普遍在一米一左右的高度,重量为现代单位的八百斤。
楼氏所铸的鼎,其实就是以周王室陈列在宫城广场,那些鼎的高度和重量为标准。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一种逾越。
只不过,晋国君臣都决定取代周王室了,一些逾越的行为干了又如何。
等将律法目录给铭刻上去,进行公示让人挑毛病,其实还能试探天下的人心。
“耗费的清单,回去后会发给诸位一份。”楼令的言下之意就是:花了多少钱要均摊。
士匄立马松了一口气,转眼睛又纳闷怎么所有卿位家族都要出这一笔费用。
那正是楼令的高明之处。
卿大夫只是在卿位排序和权柄上存在区别,要不然是相同阶级。
逾越了周王室的规矩,乱臣贼子不能让楼令一个人来当,自然是卿大夫人人有份。
“这……”中行吴没有忍住,问道:“君上知道吗?”
楼令只是看了一眼中行吴,没有给予答案。
这件事情晋君周当然知道,并且是秉承支持的态度。
其实,楼氏主动那么干,相反让晋君周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臣子不是君上之君臣子的时代,封臣将效忠的君主架起来,逾越了君主的主君,亦或是干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隔着一层会让舆论不至于完全针对那么干的臣子之君。
晋君周当然想成为天子周,可是又不想将恶名全背了,有卿大夫冲锋陷阵自然是最好。
真将事情给办成,晋君周也能学着赵匡胤和陈友谅来一句: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呐!
“这鼎……”邯郸旃其实想问将鼎摆在这边做什么,他看到楼令扫过来的眼神比较冷,没有敢将话说完。
楼令比了一个登台的手势,率先向着台阶走过去。
一众卿大夫以及随扈到了上面平台,风太大吹得裙摆一直往上掀,幸好有玉佩给压住。
他们耳朵里传来旗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声音,借着高度遥望周边的环境。
“大好山河,不是吗?”楼令说道。
郤至耿直地说道:“山太多了。”
晋地多山是一个事实。
因为当前是古典封建的关系,能够看到茂密的植被与树木。这个是因为无法任意伐木或收集干枯的树枝、杂草之类。
在当下,哪个地方的树木可以砍伐,哪一片区域的枝叶等植物可以收集,一般是会明确通知。
某种程度上来讲,国君与贵族对山林的专利是对自然的一种保护。
在封建时代,有人专伺伐薪贩售。不了解状况的人会奇怪,明明漫山遍野都是树木,哪家缺了自己去收集便是,怎么还要用买的。
不要忘记生火需要各种燃烧材料,平时不知道多少人需要煮饭或烧水,将会消耗多少燃烧材料呢?
到了谁都可以任意在野外伐木或收集燃烧物的时代,大片大片的森林和植被消失,变成了光秃秃的白地。
那不是在开玩笑!
拿关中来说,东汉高原那边的植物就变得比较稀少,到李唐时期就真的变成了光秃秃的黄土高原。
其它区域的情况差不多,真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哪里都能够看到青山绿水。这一点可以从满清的各种老照片看得出来,证据就摆在了那里。
然后,李唐时期出现了“薪资”这个词汇。
为什么会出现“薪资”的词汇呢?简单就是因为连官员的生火之物都缺乏,朝廷在俸禄里面加了木头这种东西。
官员都缺乏生火之物,可以想象以下阶层的状况。
实际的情况是,普通人只有早上能吃一顿热乎乎的食物,晚上吃的是早上剩下凉了的食物,真不是想开火就能开火;便是权贵,除非是足够任性,要不然三五天洗一次澡才是常态,答案在于柴薪可不多么便宜,再便宜也经不起每天那么造。
好了,又有人会说,怎么不烧煤啊?近现代都不断有人死于不懂烧煤需要预防什么,让文盲率高达九成九以上的古人怎么预防,明知道可以烧却不烧,总是有它的原因或理由。
出现小冰河时期的有明一代,官员的俸禄里面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木炭。
这不是处在冰河时期吗?气候变得比较寒冷,到了冬季可能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一查原因就是被冻死,出现的例子太多,朝廷可就要多项支出了。
春秋时期烧火就不需要木柴或其它,怎么存在青山绿水?别问,问就是上面给了答案,有专门划出可供砍伐的区域。
另外不要忘记,春秋时代是家族管理和供应一切,每一个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封地,砍伐和收集而来的资源并不是家主一小家子在用,其他人或多或少得到资源上的分配。
平台之上没有座位,倒是在中间摆着一张案几。
而案几之上有被镇纸压着的黄帛,肯定也有笔墨了。
其他卿大夫发现没有设置座位,纳闷楼令到底是想搞什么。
楼令保持站在平台面上了望四周的姿势,看了大概半刻钟就是没有讲什么话。
心里有鬼的卿大夫刚刚遭遇到震慑,只能跟着安安静静站立。
心里没鬼的卿大夫可不想在这个招惹楼令,同样是保持了安静。
“诸位知道我们即将做什么事情,做了之后将得到什么奖赏。我们的后裔会感谢或痛恨,而我们有了成宗做祖的资格。”楼令说着转过身,看着一众卿大夫:“感谢我们给他们留下了封国,痛恨我们为什么要享国。”
一段话听得所有卿大夫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武王和周公先后分封,是不是早就料到当前的局面?他们分封了。”楼令看着表情各异的同僚:“那就是我为什么说感谢或痛恨。”
时至今日,多少诸侯国成了史书上的一段文字呢?简直是多不胜数,其中被异族所灭的诸侯国居多。
因为都熟知历史的关系,大多数卿大夫对楼令的话,理解的方向并不是诸侯兼并,纳闷在想现在的异邦怎么会影响到封国。
当然也有卿大夫想到了诸侯兼并,只是一定不会表现出来。
“无论感谢或是痛恨,前提是我们将事情办成。”楼令走到案几边上,直接屈膝跪坐在泥土地上,执笔写了起来。
郤至先跟上去,随后都跟了上去,围在边上观看楼令在写什么。
那么,楼令在写什么呢?他写的是盟书,属于当前所有卿位家族的约定,将要做什么事情,完成之前谁违背诺言将得到什么报应之类。
要跟现代人说报应,除非是极度迷信的人,要不谁都会当成笑话。
春秋时期的人不一样,且不说重然诺的秉性,对于神异也相信得很,诅咒发誓就会遵守。
因为他们是看着楼令在写的关系,所以有异议可以提出来。
楼令所写跟一再商议下来的结论没有区别,自然也就都安静看着,直至盟书写完。
“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今日之言。”楼令一圈扫过去,遭到注视的人慎重点头。
这一句话并不是楼令原创,晋国与秦国会盟期间,有晋国的贵族要求秦穆公遵守诺言讲过了。
楼令最后也点了点头,再说道:“那诸位且随我向汾水发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