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压力是强大的,它能够帮助一个人塑造成神,也能将人瞬间跌落神坛。
百姓对君主的期望有多高,失望就会有多高,这取决于人的心理落差,在未来的日子里无数才思敏捷的大学士对这个问题展开研究,最终才得出了心理学这门科学,但是很可惜,早在东汉时期这位名叫贾诩的臭老头就已经对这方面了如指掌,洞察人心并非是件难事,只需要一个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用任何杂念去探索人类的本质就会发现。
但是,想要做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本身就是一种很难的事,但是对于贾诩来说,却并不难。
很简单,当一个人看不到希望,看惯了美好也看淡了悲剧,彻底脱离人类的思维模式就能做到。
贾诩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出生在西凉,那个时代的西凉远比现在还要混乱,当朝天子是个满脑子猪屎的窝囊废,沉浸在权力的勾心斗角当中,忙活着创造党锢的历史,每次西凉发生叛乱,当地郡守派人向洛阳求援时,当朝天子都会震怒无比,写信严厉谴责,谴责!
而战乱依旧在持续,这里的汉人看不到生活的曙光,这里的羌人豪强嚣张跋扈。
在这样的环境下,贾诩像一颗没有思想的稻草,随波逐流,任由冲刷,从西凉到中原,徒步万里,饱经风霜,这样的人生阅历,成就了眼前这个贾诩。
在外人眼里看来,吕布崛起时间过短,像是个奇迹,也像是天降神人行神事。但在贾诩看来却是那么正常,并州作为最早容纳匈奴鲜卑的地区,这里的汉人饱受外族人欺压,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而吕布,就是点燃这燎原之火的小火柴。
也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场战斗输了的后果,也明白心目中代表希望的火光熄灭的后果。用惺忪的双眼打量了一圈后,贾诩心中稍微有些安慰,至少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群游兵散勇,而是一群实打实的强将精兵。
“从现在开始,你们听从我调遣,若有阳奉阴违之人,无论是谁,定斩不饶。”贾诩顿了顿道,“今日高挂免战牌,徐荣,华雄,你二人将此件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
“徐老哥,你说吧。”华雄扬了扬下巴道。
“自然。”徐荣肃然点头,朝贾诩抱拳道,“自韩遂大军攻入弘农后,第一日,其派敢死队日夜强攻,连续十日,皆被末将防住,但是.......”
徐荣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概括来说就是一句话,韩遂,稳得夸张。
“你是说,韩遂自始至终都未停止过进攻?”贾诩抓住了其中的细节,眯着眼问道。
“嗯。”徐荣仔细回想了一番,点头道,“所以说此人甚是沉稳,步步紧逼,有上将之风,只是出手不按套路,行事过于恶毒。”
“对,听说这老小子对付重伤的士兵直接杀了,对弘农百姓那种外人下手狠就算了,对自己人下手还这么狠。”张绣出声道。“这人太畜生了。”
贾诩眯着眼,半晌没有说话,在思考着某些事情。
徐荣的报告,远比书面上的战报来得更加有价值,至少贾诩能够通过徐荣的只言片语来明白徐荣每一个内心动作,也能通过在场之人的面部表情判断消息的真实度。
徐荣一番罗里吧嗦的汇报,在贾诩的脑海中渐渐分散重组,最终构成以下几个想法,第一,徐荣的战略目光很正确,指挥也很正统。第二,在场之人都吃过了韩遂的苦头,证明了韩遂的强大;第三,我军的综合实力等同于洛阳军,甚至可能低于洛阳军。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韩遂的步步紧逼代表的不是稳,也许是急躁。
弘农郡作为洛阳的伴生县城,所占据的面积只有京兆郡九分之一大小,这是为了彰显出洛阳无上的尊贵与地位,但同时,这种面积下建造这么多城池,就代表着每个城池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这种情况下不利于韩遂进攻,但是有利于徐荣防守。
而且洛阳附近的名山大多汇聚于这片区域,这就导致韩遂最为精锐的骑兵没有用武之地,在这种情况下韩遂攻城,并不是对韩遂的一个好消息。
在短短几秒钟,弘农的地势图和一大堆想法就像走马观灯般在贾诩脑子里转个了遍。
突然,一个细节在贾诩脑海中骤然停住,并且无限放大。
攻城?
韩遂靠西凉铁骑成名,也靠西凉铁骑称雄天下,为什么要一直攻城?为什么要一直急迫的去攻城?
难道是为了缓解洛阳内汉朝带来的压力?不可能,韩遂为人谨慎,放任小皇帝在背后搞鬼这种蠢事他办不出来,没杀了小皇帝就算他韩遂脾气好,控制是必然的。
“韩遂要派铁骑偷袭。”贾诩脸色渐渐发沉,用冷漠到骨子里的声线轻声自语道,“雍凉之地,固然是韩遂老窝所在,但有渡口和险关镇守,并无大碍。而河东,有盐池,地广人稀,富饶之地,他是要偷袭河东,一直攻打弘农,一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二是打下城池后逼迫我到这里主持大局......韩遂,好一个韩遂,不愧是将皇甫嵩董卓和马腾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奸贼。”
“先生,您在说什么?”徐荣见贾诩脸色骤变,诧然问道。
“没什么,把免战牌取下来吧,他这么喜欢玩,那贾某就陪他玩玩。”贾诩恢复了往常神色,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