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浮云料到他们定会耐不住性子来逼宫,只是没想到竟这样急不可耐。
完珞然的武功不算顶尖,却也不差,又有毒术傍身,浑身上下奇异诡谲的毒物数不胜数,煞是难缠。
完珞然抽出一柄软剑,杀气尽显,轻功疾运,闪身几步上前,剑尖径直冲齐浮云刺来!
齐浮云猛然摔门,完珞然的软剑“笃”一声钉在门板上,完珞然一时竟被制住,吭哧吭哧往外拔剑。
齐浮云一手拦住康麓,将康麓堵回殿中,低声嘱咐道:“是完珞然,但绝不止她一个人,你从后院走,想办法调兵过来,我一个人不是他们对手……等等!”
“怎么?”康麓问道。
“若是我死了,你就回南都,你对他们没有威胁,他们不会为难你,让你做什么,照做便是。”齐浮云道。
“少说废话!”康麓骂了一句,旋即快步进入暗门,往后院出去。
话音刚落,完珞然真气疾涌,扭动剑身,只听得“破嚓”一声响,两扇门板登时碎裂,木屑四处飞溅,齐浮云见状,猛然朝其面门飞起一脚,踩着完珞然那张婉媚绝伦的脸,将她踹出殿门外,四仰八叉地摔在地面。
“齐浮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完珞然显然是动了怒,声音一时都变得尖利起来。
齐浮云并未理会她,而是俯下身去探了探那两个侍卫的气息。
气息全无、脉象微弱,已经无力回天了。
“完珞然,我说过,齐家绝不会与残害百姓、妄图分裂北境七族的恶人为伍!”
“哈哈哈哈哈哈……”完珞然听罢齐浮云的话,旋即大笑,随后出言讥讽道,“齐浮云,北境一统总共才多少年,你就已经忘本了?北境七族,本来各安天命,井水不犯河水,是燕飞翎偏要将七族一统,七族子民不过是迫于他的武力,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屈居人下而已!”
“一派胡言!”齐浮云怒斥道,“七族一统以来,北都之繁荣盛景,人人有目共睹!你这颠倒黑白的毒妇!”
“你才是一派胡言!”完珞然尖声打断他的话道,“如今燕飞翎死了,岂不正是带领族人脱离这等控制的好时候?你三番五次从中作梗,你安的什么心,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成为下一个统治七族的燕飞翎罢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这个实力吗!?”
“我齐浮云何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收起你那副嘴脸!别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丑恶!”齐浮云骂道。
“你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康麓只是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傀儡,实际上什么事情还不是你说了算?好一出精妙绝伦的木偶戏!”完珞然全然不顾齐浮云在说些什么,只疯狂地倾泻着自己所认为的真实,手中软剑愈发捏紧。
话不投机半句多,齐浮云深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在北境未一统之前,齐浮云与完珞然有些交情,因而自始至终不愿与她大动干戈,可眼下不一样了。
今日、今时,他们必要相互厮杀,直至其中一个永远倒下,永远地与这个世界诀别。
残酷吗?
可这也是王者的必经之路。
不要说是曾经的朋友,即便是亲兄弟、亲姊妹,甚至是父女母子、夫妻爱人,也会为此反目。
无耻吗?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无耻。他们早已并非无知幼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清楚得很,自己正在做的事无比可怕、无耻、灭绝人性,可饶是如此,仍是要做这样的事、仍是要如此清醒着沉沦。
权力、诱惑、利益、生死……在这些赤裸的无耻东西面前,人才会卸下理智的皮囊,变成两眼冒光、口角流涎的野兽。
成王败寇,自古皆如此。
一阵寒风吹过,间中竟夹杂着些淡淡的花香味。
关外的风,都吹到北都来了么?
齐浮云淡淡地一笑,斩雪已然出手。
眨眼间,完珞然的软剑已与斩雪过了数招,完珞然低声“嘶、嘶”地呼着气出,虎口已有些难忍的麻痹。
正面拼杀完珞然绝非齐浮云对手,完珞然悄然捏了枚烟弹在两指之间,正思索着对策,不想这时,齐浮云身后陡然传来一阵笑声。
齐浮云猛然回头,只见魁剑正用剑抵着康麓的脖颈,押着康麓从后院走来。
铁成秋、李绝峭、金无畏三人也跟在魁剑身后现身,气势汹汹地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完珞然登时大笑,抡起拳头,照着齐浮云半边脸狠揍了下去。
齐浮云被她这一拳打得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齐浮云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向康麓望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似乎早已经料到这一结果,并坦然地接受了它。
不知是愤恨还是恐惧,完珞然打完一拳还不满足,一连数掌冰雹一般密集地倾泻到齐浮云身上、背上、脸上,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周身淤青血肿。
“够了。”铁成秋低沉的嗓音终于是发出一声,制止了完珞然的报复。
李绝峭俯下身,对着几乎连头也抬不起的齐浮云劝道:“齐浮云,带着这么个废物与我们五人作对,何苦呢?不如和我们共谋大业,何必执着于眼前这个残破不堪的北都呢?”
“你们即便杀了我,也不可能令北境七族回到原来的模样了……”齐浮云抬眼直视面前几人,面露微笑,嘲弄地说道,“至于长生,更是痴心妄想……你们、你们的下场只有被魔宫千刀万剐,变成他们的食物、养料,变成他们拉出来的……”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金无畏一只大脚重重地踩在齐浮云一侧脸上,“你既然觉得七族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日子,那你告诉我,燕飞翎又是凭什么让北境七族都承认他的地位!?他凭什么当北境的王?!”
“就凭他爱民如子、心怀天下!”
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甚至还带着些微稚嫩,却字字句句斩钉截铁,无比坚定。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燕情!
她身后还有三个人,一个剑眉星目、腰佩落星的男子,应该与独孤星罗关系不浅,极有可能是独孤星罗座下的大弟子韩景宣;还有一个腰佩粲星、模样妖冶妩媚的女子,不知什么来路,既有粲星,想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最后一人是个面容冷峻阴郁的家伙,腰间是仇影山的掠影剑,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燕情,你还敢回来找死?”完珞然骂道。
完珞璜与魁剑不如其余三人年长,对他们腰间的剑不大熟悉,铁成秋、李绝峭、金无畏三人可是了解得很。
铁成秋当即拦住大放厥词的完珞然,出言道:“燕情公主,不知您此次回来,是为何意?”
“自然是继承大统,统领北境七族,让我北境繁荣昌盛了。”燕情冷笑道,“我倒还想问问,你们这是何意?”
铁成秋没能从气势上压倒燕情,反倒被燕情反过来将了一军。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
“凌参军,听说你会东瀛话,你快仔细听听,这底下的倭寇都在说些什么呢?”张在低声催促道。
“大人,稍安勿躁。”凌参军示意张在不要再说话,侧耳听去。
空谷传响,那几个倭人似是喝大了,又扯着嗓子说话,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张在暗自咋舌,若非凌参军提起,这一小股贼寇还真就能沿着这条险峻的小道一路直接通到清河城,且不论能否攻破清河城,眼下清河城正是元气大伤、守备空虚之际,先前抵御北境铁骑的大军又堪堪撤走,这一下正如一枚极其锐利且精准的暗器,直插要害,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过了一会儿,谷底的说话声逐渐消失,凌参军缓缓开口:“大人,他们似乎在说,他们这群贼人中间,还有一个极其厉害的人没有出手,要等攻破了清河城之后,杀掉雇佣他们的青花魔女,在三个月内一统中原,将整个大锦变成倭国的地盘。”
“好大的口气!”张在忍不住嘲笑两声,“只怕凭这几个蛇虫鼠蚁的本事,还不足以亡我大锦!”
“凌参军,你有没有听清楚,那是个什么人,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张在紧接着问道。
凌参军闻言答曰:“若我没有听错的话,他们所说的那人应该是倭国第一剑客,号称倭国剑圣的‘神机剑’。”
“哦?神机剑?”张在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念叨道。
“怎么,大人认得这位神机剑?”凌参军看张在这样的反应,如此说道。
“认识倒谈不上,只是略有耳闻。”张在面露严肃道,“我从前随军出征高丽的时候,在高丽一带听说过这个名字。”
此番行动为不暴露行踪,也为了预防再有侵袭渤海郡的流寇出现,张在未令几千兵马全数出动,只调集了部分人手随自己急行军,提前埋伏在山谷两翼,他亲自率领一支小队堵住谷口。
张在自己身边只有区区十几人,皆是精兵强将,待他一声令下,收拾这百来名贼寇倒是绰绰有余,可那位“神机剑”,恐怕在场无一人是对手,弄不好还要搭上这许多士兵的性命,绝不可轻举妄动。
流传较广的一个说法是:神机剑的父母皆为锦人,武力超群,几十年前犯下了一件滔天大案,牵扯到诸多世家大族,为逃避朝廷的追捕而远渡重洋,在倭国生下了神机剑,夫妻二人自幼便授其剑法,几十年后,一跃成为倭国第一剑客,从此称霸一方,控制着整个倭国的水运船只,无论是渤海、黄州、儋州以及其余诸州沿海一带,还是高丽暹罗等地,都深受其害,据传只要在海面上碰见的倭寇,十有八九出自神机剑麾下。
“传我命令下去,众将官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违令者斩。”张在面上云淡风轻地说,心中却早已风雷狂动。
“大人,你有办法?”饶是足智多谋的凌参军,此时也没了主意,他见张在波澜不惊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道。
张在咽了口唾沫,“我的确有个办法——我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不说一定能战胜神机剑,也能与神机剑过上两招,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是求人,那就得看此人愿不愿意帮我们了。”张在忐忑道。
“既然大人能想起这个人,那就说明在大人你心中来说,是很有可能将他请出山来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凌参军道,“此人现在何处?我去请他?”
张在闻言而笑:“你也说了,既是求人办事,不亲自去一趟怎么行呢?多没有诚意。”
“大人,你的意思是……”凌参军大惊,“这恐怕不妥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这……”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张在当机立断道,“若不是我亲自前去,人家也未必肯答应,你说是不是?况且,这不是有你么?此地离清河城不远,至多一夜,我必能回来。”
“好、好吧。”凌参军惊叹于张在的魄力,“来人,给大人备马。”
张在熟稔地跨坐上马,打马飞驰而去。
他的马跑得飞快,不久已至清河城下,他解下军符,向守城的兵卒亮明身份,并未受阻,顺利地入了城中。
清河城,崔家老宅。
张在向门童表明身份与来意,门童亦不敢怠慢,连忙将张在请入厅中,沏上一壶好茶等着。
不久便有人来了,只不过不是崔沅君,而是崔适。
“张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小女刚刚出门去,还不知几时回来,还望大人海涵。”崔适拱手道。
“无妨无妨,崔大人,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告知与我,大小姐现在何处?我自去找她,不劳烦您。”张在还礼道。
“惭愧、老朽实在惭愧,老朽我这女儿自由惯了,她要去哪里、做什么,几乎从不与家中报备,看来今日是要让张大人久等了。”崔适尴尬地笑道,“还请张大人海涵。”
“这……”张在一时也犯了难。
张在实在着急,可也不能对老人家说,“我等着您女儿帮我打仗呢,万万不可延误了战机”,只好等着了。
“大小姐往常也常出门么?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张在问道。
“她呀,从前倒是经常出门,不过也多是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崔玉澈,如今倒是不常出去了,兴许不久便会回来吧。”崔适道。
“好,那我便再等等吧。”张在局促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