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侃沉默不语,而一旁的李如梦率先放下了置于鼻子下方的手绢,娇嗔道:“本宫方才还满心狐疑呢,只当是这庭院刚刚施过肥所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儿,没想到你们竟然也都嗅到了?”
听到这话,李侃赶忙站起身来,目光紧盯着尚未走远的隆升,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满脸厌恶之色,开口说道:“适才若非李敏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过于刺鼻,以至于令本王无法靠近,否则本王早就走到隆升身旁去一探究竟了。那股味道……实在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仿佛是腐肉经过一番炒制之后装盘,再加以精心装点后的那种怪异感觉。”
这时,李若弗也深深地吸了口气,附和道:“就在刚才,我同样闻到了一股有别于寻常香粉和香囊的气味。当时李敏说是她们正在熏香,我便未曾多加思量,难不成大家当真都闻到了此等异味?”
韦保衡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接着推测道:“或许正是由于这种独特的香味,才使得韦保衡能够安然稳坐于软椅之上,任由他人抬着四处游荡吧!”
“什么?”李侃闻言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难道李敏给隆升服用了所谓的仙丹不成?”
李侃并非全然不信韦保衡所言,但那股刺鼻的味道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冲向他的脑门,到此刻依旧萦绕不去,令他难以缓过气来。
如此恶臭难闻的气味,实在让人无法想象,李敏究竟是用何种方法才让隆升将其咽下肚去的。
韦保衡见状,不禁微微一笑,解释道:“郢王切莫小觑了这南诏之地啊,别看它地域不算广阔,却盛产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珍贵草药。想来他们随身携带着一些能够救命救急的特殊医药,倒也并不足为奇呢。”
一旁的李若弗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姐夫说得极是,我只稍稍闻了一下那味道,便觉得与我们此地的药香大相径庭,完全不是同一个路数。”
此时,李如梦则静静地凝视着正带着隆升在整个院子里挨桌敬酒的李敏,心中暗自思忖。
今日这菡萏院里的情形着实透着几分诡异,她原以为当这群进入怀王府的宾客踏入院门之时,早已埋伏好的越人便会如潮水般涌出,将他们一举制服。
然而,如今酒已过三巡,连身为这座府邸主人的李敏都亲自出来敬酒并致谢完毕了,可那些隐匿于暗处的越人却是连个影子都未曾瞧见!
莫非当真如李侃所说那般,是被这些前来赴宴的客人们所携带的侍卫以及各式兵器给震慑住了不成?
想到此处,李如梦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心中愈发感到疑惑重重。
只见李如梦面色微变,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泛起一丝异样的红晕。
韦保衡见状,赶忙迈步走到她近前,压低声音关切地询问道:“殿下可是饮酒过量所致?”
李如梦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她心中早有防备,故而并未贪杯多饮。
更何况刚才李敏与隆升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怪味,直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哪还有半点喝酒吃菜的兴致。
韦保衡略作思索,开口问道:“殿下莫非是觉着这院子太过安静,丝毫不见动静,因而心生疑惑?”
他的话语犹如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李如梦的心弦。
被韦保衡如此轻易地猜出了内心所想,李如梦不禁微微一怔,旋即抬起美眸,略带惊讶地望向韦保衡,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吗?依我们之前所料,隆升今日定会派出那些藏匿于院子中的越人前来发难。可眼下这宴席都快要接近尾声了,却连半个越人的身影都未曾瞧见。”
韦保衡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也顺着李如梦的目光一同看向那扇半掩着的院门。
此时,正不断有一列列仆从如游鱼般从门内鱼贯而出。
他们手捧着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脚步匆匆地穿梭于各房各桌之间。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仆从无一例外都是一副乖巧温顺的唐人模样,竟找不出一个具有越人特征的面容来。
韦保衡略微思索一番后,缓缓开口道:“殿下既然心中仍觉此事尚有蹊跷之处,那么万不可掉以轻心,放松警惕之心。依臣之见,持续观察方为上策。”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一列身着统一服饰的女仆们鱼贯而入,手中稳稳地端着精致的酒壶,迈着轻盈而又整齐的步伐向着正堂徐徐走来。
待到她们进入正堂之后,皆十分规矩地将酒壶与酒杯放置于每个人面前的小巧桌子之上。
紧接着,手脚麻利地换下那些已然饮尽的酒壶以及使用过的酒杯。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突然发生。其中一名看上去显得颇为紧张的小女仆不知怎的,手忙脚乱之下竟不慎将李若弗身前刚刚斟满美酒的酒壶碰翻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李若弗根本来不及躲闪,她那身华美的裙子瞬间便被从壶中倾泻而出、尚带着些许温热的葡萄酒沾染得一片狼藉,原本淡雅的色泽也被这浓郁的紫红色所取代。
那名闯祸的小女仆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不已,急忙双膝跪地,俯身磕头如捣蒜般向李若弗求饶道:“婢子实在愚钝笨拙,请殿下降罪责罚啊!”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负责侍奉宴席的女官见状,脸色骤然一变,怒目圆睁,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朝着那名小女仆抽去,并厉声呵斥道:“好个不知深浅的小蹄子!今日已是第二次这般毛手毛脚、粗心大意了!还不速速退下领受惩罚!”
随着女官这一声怒喝,整个正堂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还未等到李若弗开口说话呢,那个小女仆便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般,哆哆嗦嗦地转身拔腿就跑开了。
一旁的女官见此情形,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查看情况。
当她看到李若弗身上那一大片醒目的酒渍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实在是怀王府招呼不周啊,请殿下移步到旁边的偏殿去更换一条新的裙子吧!”
李若弗缓缓站起身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条已经被红酒浸染得不成样子、呈现出鲜艳红色的裙子,不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轻轻叹息一声后说道:“罢了,那就走吧。”
说罢,李如弗抬脚迈步,准备跟随着那位女官一同朝着偏殿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李如梦冷冰冰的声音:“微烟,你拿着本宫的裙子,陪着安化一块儿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使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那名女官,更是吓得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而李若弗则是连连摆着手说道:“皇长姐,真的不用如此麻烦啦,您瞧,旁边不就是偏殿嘛,我很快就能换好回来的。”
尽管李若弗一再推辞,但微烟心里却十分清楚李如梦这么安排的用意所在。
毕竟此时此刻她们所有人都身处于怀王府之中,绝对不能够给李若弗创造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若弗身旁还紧跟着一个不知底细和来路的女官呢。
想到此处,微烟也顾不得再理会李若弗的拒绝之意,应了声“是”之后,便从李如梦手中接过裙子,快步跟上了李若弗和那名女官的步伐。
只见微烟身形一闪,如疾风般三步并作两步,瞬间便横跨到了那位女官面前。
她稳稳地站定身子,将李若弗与女官隔离开来,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安化殿下,我们殿下的裙子乃是奴才特意带来的,对于它的穿法有独特之处,奴才自然更为清楚,穿起来也会事半功倍。”
言罢,微烟微微转头,目光直直地盯向李若弗的脸庞,俏皮地眨了眨眼。
李若弗就算再愚笨,此刻也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一想到刚才自己差一点就傻乎乎地跟着一个来自怀王府的女官单独前往偏殿,她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后背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丝冷汗。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脸上绽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轻盈地伸出手,挽住了微烟的胳膊,娇声说道:“所言极是,皇长姐的裙子还是由你来帮忙穿着最为妥当呢!”
于是,两人就这样手挽着手,宛如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迈着优雅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位女官的前方。
她们神态自若,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径直朝着偏殿走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李侃,则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他依旧兴高采烈地拉着韦保衡,一同品尝着新送上来的美酒。
只见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赞不绝口道:“姐夫,快来尝尝这壶酒,味道与方才所饮的截然不同啊!听说这可是怀王府珍藏了十年之久的上等葡萄酒,单看这酒液的色泽,确实是非同凡响呐!”
说着,他又仰头一饮而尽,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
韦保衡方才确实未曾目睹李若弗裙摆遭污之景,仅是瞧见她挽着微烟之手渐行渐远,心下觉着颇为怪异。
不过转念一想,既有微烟护持左右,即便李若弗暂且离去,想必亦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然而,一旁的李如梦却是神色紧张异常,只因她深知今日定然有事要发生。
可她着实不愿见到李若弗被那怀王府的人以宫中惯用的卑劣手段掳去。
思及此处,李如梦终究还是难以完全放下心来。
就在李若弗与微烟刚转过街角、身影消失无踪之际,李如梦顿觉心头仿佛被人生用鼓槌敲击一般,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来。
望着李如梦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守在其身旁的微雨亦是不禁紧张万分,但仍强自镇定,出言宽慰道:“殿下无需如此忧虑,有微烟陪伴着安化殿下呢,定当安然无恙!”
就在微雨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之际,突然间,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原本宁静的氛围,从偏殿方向清晰地传来。
这声惨叫犹如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平静。
李如梦心头一紧,她甚至来不及招呼身边的李侃和韦保衡,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微雨,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偏殿飞奔而去。
一边奔跑,她一边焦急地大声呼喊着:“微雨,你不必管我,赶快先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而,还未等到微雨回应,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从她们身后急速冲了上来,以风驰电掣之势向着偏殿狂奔而去。
李如梦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思忖道:难道这院子里当真有越人出没不成?
想到此处,她脚下的步伐愈发加快,片刻之后便抵达了偏殿门前。
而此时,那道黑色的身影正直挺挺地站立在偏殿门口,双眼圆睁,嘴巴大张,满脸惊愕之色,死死地盯着门内的景象,仿佛被眼前所见彻底惊呆了。
待李如梦靠近一些,方才看清此人竟是王处存。
这时,微雨轻轻扯了扯王处存的衣袖,柔声说道:“这里面乃是女眷们更换衣物之所,王将军您在此多有不便,还是暂且回避一下吧。”
还未等微雨来得及伸手去拉开王处存,她自己也瞬间变得目瞪口呆了起来。
只见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李若弗和微烟两人手中各自紧握着一根粗实的木棍,正气势汹汹地将那位负责引路的女官死死地按压在身下,毫不留情地挥动着木棍,狠狠地抽打在女官身上。
每一棍落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宣泄出来一般。
女官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发出凄惨的哭喊声,但这丝毫没有让李若弗和微烟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们的表情狰狞而凶狠,眼中闪烁着怒火,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