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泽刚出爬犁,又被身后的莽古济出来抓住肩膀,大声质问。
“你回来做什么?杀我的兄弟,杀我的家人吗?”
张世泽扭头看着她,再看看孩子,一瞬间想带走孩子。
“哈哈哈~”
营地响起瘆人的笑声,布木布泰仰头癫狂大笑。
“张世泽,你做梦呢,就凭你们一千人能跑哪里,十万铁骑围剿,你想离开,沼泽就是葬身之地。”
张世泽没有搭理她,对莽古济道,“若非怕孩子冻着,应该强行把你带走,我的孩子活着,女真有些人就能活,他是辽东唯一的生机。”
说完大步向一旁上马,拽着缰绳对布木布泰道,“大玉儿,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跟你多说,你马上会感受他的武力,感受到求死不能的恐惧,把你的脑子用在求生上吧,一个女人,别总想着控制天下男人。”
布木布泰瞬间破防,“张世泽,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装神弄鬼的公子哥,一个靠女人苟活的裙下鬼,一个……张世泽,你不得好死…”
人都走了,布木布泰还对着背影大吼。
营地只剩下她一个人不甘心的喘气声,吭哧,吭哧…
全是杀意。
仅仅两刻钟后。
轰隆隆~
轰隆隆~
苏麻喇姑跑到丘陵看一眼,惊喜大叫,“娘娘,是济尔哈朗,镶蓝旗来了三千骑军。”
布木布泰脸色突然变为冷冽,负手站在原地。
济尔哈朗来得确实快,一天半跑了爬犁三天的路。
骑军轰隆冲进营地,绕着打圈,济尔哈朗看到布木布泰松了一口气。
“大福晋,他们来了多少人?”
布木布泰一指南边百余名宫女,声音冷冽,“处死那些胆小鬼,他们一千人,但带了很多手铳,还有野人部的驼鹿,战马能否奔袭?他们不会超过三十里。”
济尔哈朗一边挥手下令骑军去处决,一边说道,“战马可以奔袭,福晋放心,沼泽西边至少有两万人,天罗地网,他们没得跑。”
布木布泰再一指莽古济,“挑十人出来,护送姐姐回沈阳,本宫亲自去追杀,不能让这个混蛋跑了。”
“福晋不必冒险…”
“闭嘴!”
布木布泰大吼一声,直接从尸体上披了一件羊皮袄,眼神把济尔哈朗一名亲卫逼下马,翻身上马,颇有大将风范向前一指。
“他们的手铳只能近战,骑射做前锋,马上追击。”
济尔哈朗无奈,立刻大吼骑射的士兵向前。
一千人做前队顺着痕迹追,布木布泰也拍马出发。
四十里外就是沼泽边缘,跑不快的,济尔哈朗和布木布泰在马背上已经看到沼泽冰原中的明军。
骑军放弃奔跑,拽住马头,踢马腹,战马仰头噔噔噔小碎步向前。
不愧是本地人,冰上控马技术一流。
不快,但双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济尔哈朗向两侧挥手,开始包抄了。
靠近五里,明军放弃逃跑,爬犁全部侧翻当掩体。
济尔哈朗对车营为基的打法太熟悉了,何况也没多少爬犁,下令骑军扩大圈子,中军靠近三里,齐齐下马,慢慢围杀。
亲卫营、索哈木、护卫,加起来快两千人了,女真三千人围攻这两千人很有信心,骑射的士兵也下马,三面兜了过来。
布木布泰看到明军杀马当掩体,乐得哈哈大笑,老娘要抓住这两个混蛋,扔女人堆里榨干,让你们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爬犁后面,陆天明蹲着很无聊。
所有的新鲜杀器都在亲卫营手里,济尔哈朗是来送死。
五千人以下的大军,再如何精锐也不是亲卫营的对手,只有万人以上的精锐,或空间被限制的情况下,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抬头看一眼,女真还在五百步外整队。
低头无聊道,“世泽,我才想起来,黄台吉四十三了啊。”
观察亲卫营战法的张世泽扭头,“什么意思?”
“布木布泰才二十二啊。”
无聊,张世泽继续观察战场。
陆天明又对张之桐呵呵笑道,“布木布泰二十二岁生了三个女儿,难怪盘子脸,黄台吉日夜陪伴海兰珠,那位却是个石女,有孩子也不一定能留住,布木布泰底气很足,她一边等待生男儿,一边勾连多尔衮来对付豪格,给她将来的儿子腾位置,这样的女人厉不厉害?”
张之桐很紧张的,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夫君想说什么?”
“朱明皇族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女人,布木布泰放中原妥妥的妖后,她若成功,会给满族留下灭国之患,这就是我说的上位者榜样。
满族以后会接受皇后掌权,支持皇后掌权,但后宫掌权的天然劣势过于明显,习惯把身边人区分敌我,忌惮真正有能力的人。
太平盛世无所谓,一旦有点波折,女人就会瞬间恶化形势,治大国如烹小鲜,当后宫再次当朝的时候,就是满族灭亡之时。”
张之桐惊讶看着他,“夫君在说预言?”
“怎么是预言呢,人类见识是循序渐进的,不论是几十年,还是几千年,历史都有严格的因果关系。就像大明贵人走私养寇,这办法不是凭空出现的,布木布泰的成功不可阻挡,那满族因此灭亡的因果也不可避免,这就是历史。”
张之桐点点头,“夫君真厉害,您怎么避免因果呢?”
“能打败一个阶级的,永远是另一个阶级,大明朝乃士绅地主的天下,我是神嘛,自然要引领一个新的阶级。”
“什么阶级?”
“不是和你说过嘛,大明已经酝酿豪商百年了。地主阶级必然诞生资产阶级,资产阶级大规模雇工生产,必然会酝酿新的阶级。
当然,这还很遥远,但不论如何,历史就是阶级矛盾,无论是哪个阶级垄断权力,都会导致财富单向集中,越集权,生患越快,隐患越深,损不足奉有余,这就是乱世来源。
若本质没有改变,乱世的结局不过是换一批人来轮回,若想跳出轮回,所有的说辞都是扯淡,人性损不足奉有余,一个良性的政权,应该是损有余补不足,这就是治国。
保证财富回流、阶级流动,就可以跳出轮回。保证回流形成共识,形成思想,就是传承。”
张之桐恍然大悟,张世泽也扭头道,“你他妈真成神了,王侯将相学的就是如何掠夺财富,如何让百姓甘心供养,三百而极,想打破这种轮回,靠武力永远不可能。”
陆天明点点头,“我用还未出现的无产阶级分田的办法,带动萌芽的资产阶级去对付地主阶级,你可以理解为降界打击,是世界不存在的力量。
但它不是万能的,只能在有限的地理范围快速展开,山西和塞外就是榜样,那些小东主、小商号就是催生出来的资产阶级,工坊的长工就是无产阶级,用两个阶级团结的力量,绝杀地主阶级,他们当然没有丝毫抵抗力。
物质的力量毕竟有限,若想归治天下,山西的办法就不能套用,更不能用造神的办法开路。
流血是必然的,没有流血的政权站不住脚。我们需要武力强制推进新秩序,扩大阶级范围,但不仅不能快,还得慢一点,给世界一点时间接受。
所以,我出现之后,不是立刻抢权,而是养寇,超越任何历史时期的养寇。
徐凤爵说我是妖道,她说对了,因为她知道,这世界人妖魔鬼怪横行。
江南在行人道,损不足奉有余,士绅在极致的剥削百姓。
东虏在行魔道,他们是极致的杀戮。
流贼在行鬼道,极致的破坏,纯粹为混乱行事,根本没想过新的秩序。
而中枢官场在行怪道,用法家的话说,力量的集合处,全是逆规则,京城既集中天下力量,也是天下最废。
妖道是什么,儒释道都没给过解释,潜意识的理解,是变化多端,而又人魔鬼齐全,其实是他们不理解新事物,对新事物的恐惧,我们自己清楚就行了。”
张之桐和另一边的李素还在理解这些话,张世泽却立刻问道,“流民、长工就是无产?”
陆天明摇摇头,“表面的无产者不是阶级,任何历史时期,无产者都是大多数,只有具备组织性的群体,才能叫阶级。
地主士绅阶级通过科举集合力量,这就是组织性,豪商的资产阶级通过物资流动,钱粮分配来获取利益和权力,这也是组织性。
无产者不识字、无思想,不会聚拢力量,不会为自己争取利益,永远无法成为阶级,权力可以催生阶级,但权力永远无法消灭阶级,妥协是永恒。”
张之桐才听明白,陆天明突然说如此深奥的话,完全是给张世泽听的,在给他讲大势,讲有限人知晓的未来,考验他领悟力。
内侄兼大舅哥不愧是‘觉醒者’,很快领悟关键,“改良科举,废除特权,让豪商善待无产者,让无产者有机会成为豪商或大员。你的秩序需要更多人支持,说到底还是需要动手见血,需要有人唱白脸,神当然不能是白脸,表叔也不合适,我无所谓,你看着安排吧。”
啪~
陆天明一拍手,“善,等你回去,我给你一个营,给你一块地盘,展示我们的力量,英国公嫡孙、忠勇侯的舅哥要有新朝气象,更要有天下至强武气,把贵公子的身份永远扔掉,先去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