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不浪费?你弄点儿枪炮子弹,是能吃还是能喝啊?”
黄琛也不跟他斗嘴,自顾自的四下张望,不住的说着“好地方”。
“老刘怎么样了?”付宁问起了刘俊生,自从他驻扎乌兰察布以后,得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还是连长,这哥们儿,点儿背!”
黄琛一翻身就坐起来了,他跟刘俊生一直都有联系。
从民国初年外蒙平叛开始,他们就想把刘俊生身上原来二十镇的印记抹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这大哥太轴呢,还是机缘巧合,这个印记是一直洗不掉。
即使张绍曾后来离开了绥远,他也调防去了锡林郭勒,但是提起刘俊生,大家还是会说:哦,就是那个二十镇出来的小连长。
后来他跟冯管带联系上了,同是出身于二十镇,他们也算是天然同盟,可惜冯玉祥几上几下,位子一直坐不稳。
连带的刘俊生也是要上不上的,一直蹉跎着。
“好几次都要提拔他了,结果又赶上冯管带下台,就停滞了。
不过你大哥每年给他一千斤粮食,他就自己偷偷儿扩军,现在他手底下是个加强连了,战斗力在察哈尔和绥远都是数得着的。”
不过要是这么说,刘俊生也算是找到自己的归属了,他那个农场放在榆林还真是合适!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待到天光大亮,付宁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了。
“你歇一会儿吧,电台你自己藏,歇够了自己走,不用跟我说。”
疯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付宁不知道,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让苗义过来看看,那个时候黄琛就已经不见了。
南方政府的军队也不是铁板一块,同样是派系林立,得有带头大哥领着,要不就是一盘散沙。
湖南、湖北那边打得还算顺利,可推到孙传芳的地盘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边胶着起来了,北方也不是一味的看着,而是忙着对付冯玉祥原来下辖的部队,南口一战更是给他们打散了。
还是冯玉祥回来力挽狂澜,在苏联的支持下,他在热河、察哈尔、绥远收拢了国民军的残兵,在五原誓师易帜,然后就带着部队西出潼关,救西安去了。
杨虎城、李虎臣孤军坚守西安城整整八个月,弹尽粮绝之际总算是盼来了救兵。
付宁在报纸上看见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他都从宣化回来半个多月了。
“好家伙,周围打得这么热闹,京城里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
“你这个周围太远了,少说都得一千多里地呢,谁会在意它?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乱也该是最后才乱呢!”
听着连安的说法,付宁不否认这代表了一大批人,所以现在京城里是歌照唱、舞照跳,八大胡同的红灯笼依然亮得晃眼。
到了十一月底,张大帅在天津成立了安国军,自己领了总司令的位置。
还张罗着要去天坛祭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要登顶了。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议论他的,有扒他早年发迹史的,有说他和几位姨太太的爱恨情仇的,还有扒拉他家里那位少帅的桃色新闻的……
总之,他们这一家,不知养活了多少印小报的。
年前,罗旭也回来了,他又添了个儿子,孩子太小受不了颠簸,他就自己回来陪着罗枫过年了。
“你说你这个当阿玛的心怎么这么狠?!暑假小枫说回去住两天,你都不让,再过几年他都不认得爹娘、弟妹了。”
罗旭也没办法,他现在忙得陀螺一样,又不放心把孩子交给文贞淑,只能让他在京城飘着,至少这些叔叔、大爷跟着,不会跑偏了。
不会吗?
付宁努着嘴,用下巴指了指连安,“跟着他,不跑偏?!”
哥儿仨正说着话,会叔过来说,秦大爷上门来了。
这可是稀客!
自从舅妈那档子事儿之后,他们都还没见过秦文远呢。
他这两年深居简出,今天上门也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就看见秦文远穿了一身缎面的长袍,戴着瓜皮小帽,把那齐脖子的屁帘儿整整齐齐的压住。
脚上的黑布鞋一看就是新的,鞋面上一点儿尘土都没有。
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个篮子,上头盖着块儿干干净净的蓝布,走得很慢,但是腰杆儿尽量挺直了。
连安带着罗旭和付宁迎到了垂花门,“大爷,有什么事儿叫我们一声儿就行,您怎么还自己过来了?”
“哈哈,几位爷都在,这下我可是省事了。”
秦文远打着哈哈给他们行了个礼,唬得三个人赶紧上来扶,这大爷可是救了他们不止一回,什么事儿让他这么客气啊?
等进了屋坐下,秦文远也只是跟他们说说闲话,说说他住到这里之后的事,说说肖远安。
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掀开篮子上蓝布,掏出来一对盖碗儿放在连安跟前。
“连大爷,这一对儿斗彩的盖盅儿是我在储秀宫得的,用过些时日,您要是不嫌弃就留个念想儿。”
罗旭和付宁也一人手里给放了一串珠子,不同的是,旭大爷那一串是翡翠的满绿小珠,足有一百零八颗。
付宁的是一串儿十八子,木头珠子搭着白玉的顶珠和佛头,深褐色的流苏都是上好的丝线做的,在阳光底下闪着光。
“闯爷我天天得见,他那份儿我单给他,你们还有位兄弟不是留洋去了吗?麻烦几位转交一下。”
秦文远说着从篮子底下拿出个木头盒子,打开了往桌上一搁,里面是一方砚台。
把东西都分完了,他提起空空的篮子起身就要回去。
付宁先他一步站起来,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借个力。
三个人又把秦文远送出了大门,临走大爷又给他们行了个礼,说了一句,“以后多多看顾远安,谢谢了!”
待他都走得没影了,哥儿仨才回去,连安和罗旭都是一脸的凝重,而付宁是不明所以。
“秦大爷这是啥意思?远安要说亲了?让咱们帮衬帮衬?”
连安摇了摇头,“老爷子,这是辞路来了!”
什么是辞路?
见付宁不懂,罗旭给他解释了一下。
有的老人家上了年纪,觉得身体要撑不住了,就趁自己还体面的时候,到亲戚朋友家转一转、说说话,算是这辈子告别了。
“啊?!那就是秦大爷他……”
“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