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边咳嗽边伸手指向那只瞿如。
“别特么管它了,都死了个屁的了。”
我这话刚说完那只瞿如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动了,直愣愣地看向了我,让我感觉自己就跟被水鬼盯上了一样。
它的脸跟佟游很像,但唯独那双眼睛不太一样,瞳孔极小,眼白占了大部分。
我摸出了腰上的锤子,一只手死死圈住容远的脖子,小心地往后划水。
我刚动弹两下,“哗”地一声瞿如猛地翻转身体,那对翅膀在水里使劲儿一划拉,水波直接将我们推出去老远,而这下它也变成了正面朝下,整张脸都沁在了水里。
它在水面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而这时我发现容远竟然也没动静了,低头一看我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让我勒晕过去了,还好还好,没淹死就行。
我赶紧拖着他游向岸边,期间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瞿如依然漂浮在湖面,一双翅膀被黑蓝的湖水衬托的格外雪白,像一只溺死的白天鹅。
岸边光头正在等着接应我,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把手枪支在脑袋边儿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湖岸的山腰。
他一路护送,陈志则是在车里接应,在我们到了车门前的一瞬间拉开车门,然后帮我把昏昏沉沉的容远拖上了车,接着迅速锁好车门。
这两个人看着跟精英似的。
“你特么哪儿来枪?”我甩了一把脸上的水,两手的指尖都没知觉了,再多泡一会儿怕是可以直接绝育了。
“不是我的啊,陈志说这是你买的玩具枪,我从你家偷的你不知道吗?”
刚一上车他就原形毕露,哪儿还有刚才那个凶悍的样子,难为他面对虫子跟杀人犯竟然能发挥出一样的水平,遇见谁都能装一装,也是个本事。
“见了鬼了,那个大鸟好像真的是瞿如,而且我感觉他是想自己求死,让我带容远走。”
陈志正拿着毛巾给容远擦水:“我有个想法哈,你们有没得觉得这几个人嘞遭遇有点像哦,会不会那个佟游没给你说老实话哟,他们屋头是做了啥子事情哦,所以才遭起报复。”
说到这儿他突然叫道:“天嘞,你们说他会不会也是个阿依努人哦?所以他才也想喊别个也体会一哈当异类的感觉噻。”
光头顿时一拍大腿:“诶就是呢诶,乌眼儿你光想着他是那家人的亲戚,咋就没想过他是那个赤脚医生呢?诶你说这件事儿啥都是那个大夫传出来的,万一他胡说的呢,反正他们语言不通呢嘛。”
他的话简直给我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对啊,所以那男人临死之前说不是他们,没准儿真就不是他们做的,这家人说不定就是那个年代从内地哪个地方跑出来逃荒的,生活习惯和语言习惯不同是太常见的事儿了。
光头启动了车子,嘴里嘟囔:“先走撒,那群人还在呢,吓人得很。”
我机械地帮按压着容远的胸膛,脑子里却一刻都没停过。
如果这样的话佟游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又是阿依努人,又是一个一心想着为人驱邪治病的萨满,这是遭到重创以后彻底疯了?所以不惜把自己也变成不人不兽的样子,就是为了证明他自己的论调吗?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那他干嘛要救容远呢?
他一心要证明有神的存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么。
我想起他对待半羊的态度,硬要解释的话,很有可能是相处时间久了所以于心不忍,但按照这个思路来说,这只瞿如应该也是他一手养大的,这个时候他怎么就下得去手了呢……
再说那群人,看样子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伙儿,佟游发生异变以后开始失控,所以他们决定把他除掉。
不对,越想越不对,我总觉得这些事情里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是什么呢……
“啊,你们看!”
这时陈志突然叫停了我们,手指着窗外。
我顺着他手指得方向看到树林中站着刚才几个人,他们站在山腰目送着我们,为首的白衣人竟然冲我招了招手,面具上的两个窟窿异常深邃,然后便扭头走了,一瘸一拐的。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翻江倒海,杂乱的信息疯狂交织。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容远为什么失魂落魄,佟游为什么愤怒悲伤……
容远是来干嘛的?他是来找老四爷的!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细枝末节。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然后突然伸手狠狠按住了容远的人中,硬是把他掐醒了。
醒来的容远两眼还没对上焦,我拍着他的脸大声喊声:“容远!容远!你四爷爷叫什么名字?啊?叫什么名字?”
容远咳嗽了几声,表情非常痛苦,他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四、爷爷……林、林青。”
我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
在昆仑山时,老四爷为人治伤,给方玉安神。
当时我还夸他来着。
“诶呀我,四爷爷,你中医巫医双学位啊!”
容远跟我说过什么来着?
“佟叔的父母帮过四爷爷的忙,佟叔也算是四爷爷看着长大的。”
“四爷爷确实老了,但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厉害的,走南闯北见识非常广。”
昭苏的萨满富姨说过很像的话。
“我师父曾经是那种常年四处游历的萨满,当时他认识不少朋友。”
“我师父说他以前的朋友也在那附近住,怕这孕妇落到他手里没什么好下场。”
“我师父知道那山里有一个山洞,我师父和那些萨满都知道那里,经常有人在那儿跳神祭祀什么的。”
我妈妈说:“我在山里走啊走,想着要不死了算了,但是后来又遇到两个人,是个大爷带着小孙女。”
老四爷对我说的话我还记得。
“我呀,漂泊了一辈子,也不知道算哪儿的人。”
“遇到困难了,就给容远打电话。”
佟叔呢?他说过关于老四爷的话很少。
“小伙子不错,老林说你帮了他不少。”
我依稀记得可可托海矿洞中,羊人叶儿邦的笔记上有这样一句话:
“这些人里只有一个汉族,是个瘸子,叫林青,算是个翻译。”
我曾经问过阿力木:“老四爷得有八十多了吧?”
阿力木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一百多岁了!”
哈巴鬼庙中那副诡异的皮质面具,和这个人脸上的面具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