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起精神!小心戒备!摸过去!”
剩下的十几个残兵败将,互相搀扶着,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拨开茂密的枝叶,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潜行。
越往前走,那嘈杂声越清晰。
是大量人群活动的声音,还夹杂着石料撞击、木头摩擦以及一种沉闷、整齐的号子声。
赵五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趴下。
一行人猫着腰,借着低矮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作掩护,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空气中除了湿热和腐败的气味,还多了一种混合着汗臭和尘土的腥气。
终于,他们摸到了一处山坳的高地。拨开眼前的树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那种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而是喉咙里情不自禁发出的、带着惊骇的嘶哑声音。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工地。
说是工地,其实更像一个被强制开辟出来的巨大坑洞。
无数赤裸着上身、皮肤黝黑的南越土着,密密麻麻地遍布其间。
他们没有穿衣服,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破旧的兽皮或草裙。
他们扛着巨大的石块,拖着粗重的木料,在工地上来回穿梭。
动作机械、迟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空洞,就像...就像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没有交谈,没有休息,没有抱怨。
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那些石块、木料碰撞发出的闷响,以及远处传来的、催促劳作的嘶吼声。
嘶吼声?
赵五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着。
那声音不是南越土着的语言,带着一种明显的中原口音。
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工地边缘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木棚,棚子里站着几个穿着完整衣袍的中原人。
这些人手里拿着皮鞭或棍子,时不时地朝着那些劳工挥舞,嘴里骂骂咧咧,催促他们加快速度。
更远处,山坳的最里面,赫然是一片正在拔地而起的建筑群。
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但那高大的石基,那规整的轮廓,分明是...是宫殿!
“我的天...”一个年轻探子忍不住低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们在建...建宫殿?”
在这种蛮荒之地,在这种环境下,建一座宫殿?!疯了吧?!
赵五也是心神巨震。
他见过征发徭役,见过修建城池,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大量的土着被强迫劳作,而且是这种近乎麻木的状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那些人...那些管事的...”另一个探子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恐惧,“他们是中原人!难道...难道是那些六国余孽?”
他想起出发前听闻的一些传言,说南越之地可能有六国余孽藏匿。
赵五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下方。
那些中原人,衣着虽然算不得华丽,但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显得格外扎眼。
而且他们的神态,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根本没把这些土着当人看。
他注意到,那些劳工身上,似乎没有鞭痕或伤口。
他们不是因为害怕疼痛才劳作,而是...而是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着。
这太反常了。
“什长...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探子颤抖着问,指着下方的劳工,“那些土着...就像死人一样。”
赵五心里也泛起了寒意。
他想起了出发前,王翦将军提到的关于南越可能已经被整合的情报。
难道,这就是那种整合的方式?
用某种诡异的手段,将这些蛮力惊人的土着,变成了任人驱使的奴隶?
如果是这样...那这支整合了南越力量的敌人,就比他们预想的要可怕得多!
他们面对的将不是有血有肉、懂得恐惧和疲惫的军队,而是一群...不知疼痛、不知死亡的傀儡?
他打了个冷颤。
“记下来!”赵五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一小块帛布,“把看到的一切都记下来!”
“工地的规模...劳工的数量...那些中原人的位置和人数...还有...还有这些土着的状态!”他语气急促,带着一种必须将情报带回去的紧迫感,“事无巨细,都要记清楚!”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敌情。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虽然眼前的景象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寒,但情报...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迅速地开始观察、记录。
用简陋的方式估算着工地的面积,清点着能看到的劳工大致数量,描绘着那些正在修建的建筑的轮廓。
每记录一点,他们心里的震惊和不安就增加一分。
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劳力!
如果让他们把这座宫殿建成,把这片区域彻底掌控...那对大秦南征的大军来说,将是何等可怕的阻碍?
“什长,你看那边!”一个探子忽然指着宫殿雏形旁的一处,声音压得更低,“那里好像...好像有几个人在说话!”
赵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宫殿旁搭建着一座相对精致的木质亭子,几个中原人正坐在里面,似乎在悠闲地喝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坐在上首,虽然距离远看不清面容,但气度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那人...会不会就是幕后主使?那个整合了南越力量的人?
赵五的眼神锐利起来。
那个人的身份,是这份情报中最关键的一环!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靠近一些?
冒着更大的风险,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去看看那个人的长相?
理智告诉他,他们剩下的这点人手,能活着回去已经万幸,不应该再冒险。
但作为一名大秦的探子,作为王翦将军亲自挑选的勇士,他又觉得如果不能探清敌首的身份,这份情报就是不完整的。
就在他权衡利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他们的视野。
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简陋的衣服,身材魁梧得像个男人,迈着大步,直直地朝着那个木亭子冲了过去。
她嘴里还发出粗嘎的喊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气...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一种...某种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