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他当机立断,大吼一声,率先朝着密林深处冲去。
瞬间,整个山坳都炸开了锅。
那些原本在监工的中原人反应极快,立刻组织起附近的南越土着追了过来。
那些土着虽然行动看起来有些麻木,但跑起来却一点不慢,而且力气极大,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在山林里回荡,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嗷嗷嗷——”更多的土着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拿着简陋的石矛、木棍,甚至还有人直接挥舞着拳头。
他们对这片山林熟悉无比,在树木藤蔓间穿梭跳跃,速度惊人。
“分散跑!按计划行事!”赵五一边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策略,一旦暴露,立刻分散突围,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务必将情报带回。
十几道身影毫不犹豫地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十万大山。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嘶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赵五埋头狂奔,肺部像火烧一样疼,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和记忆,朝着大营的方向亡命飞奔。
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脚下的烂泥几乎要将他的靴子吞噬。
“他娘的...这帮蛮子...跑得真快...”他喘着粗气,心里暗骂。
这些土着对山林太熟悉了,简直如鱼得水。他们这些外来者,在这里处处受制。
混乱中,他似乎听到侧后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但根本来不及分辨是谁,也顾不上去看。
跑!活下去!把消息带回去!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什长!等等我!”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五回头一看,是那个刚才差点被吓哭的年轻士兵,他跑得跌跌撞撞,脸上全是泥和汗。
“快跟上!”赵五吼了一声,稍微放慢了点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绕来绕去,试图甩开追兵。
可那些土着就像跗骨之蛆,紧紧地追在后面,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呼喊同伴的声音。
“这边!”赵五看到一条隐蔽的小溪,拉着年轻士兵一头扎了进去,冰冷的溪水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们沿着溪流向上游跑了一段,希望能借此掩盖气味和踪迹。
跑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的追击声似乎终于渐渐远去。
两人瘫倒在溪边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娘的...差点...差点就交代了...”年轻士兵心有余悸,声音都在发抖。
赵五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俩,再也看不到其他弟兄的身影。
出发时的一百多人,探查到工地时剩下不到二十个,现在...可能就剩他们俩了?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
“其他人...其他人呢?”年轻士兵也意识到了,颤声问道。
赵五沉默着,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溪水。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稍微缓过劲来,赵五检查了一下怀里的帛布,还好,没湿透,上面的字迹还算清晰。
他站起身,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走,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在危机四伏的山林里艰难跋涉。
没有了追兵,但山中的危险并未减少。
他们避开了毒蛇,绕过了沼泽,甚至还遇到了一头落单的“山鬼”,幸好那家伙似乎没发现他们,两人屏住呼吸,躲在巨石后才侥幸逃过一劫。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终于看到远处秦军营地的火光时,两人几乎是喜极而泣。
“到了!什长!我们到了!”年轻士兵激动得语无伦次。
赵五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黑沉沉的山林,仿佛还能听到那些蛮子的嘶吼和弟兄们的惨叫。
一百多人进去,最终活着回来的,竟然只有他们四个。
而且,也活不了多久了...
另外两个弟兄,是在他们甩开追兵后不久,从另一个方向摸过来的,同样是浑身是伤,丢盔弃甲。
幸运的是,四人活下来了。
不幸的是,四人全都中毒了,命不久矣。
四个人,带着一身的伤痛、疲惫,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沾满了血腥和诡异的情报,踉踉跄跄地朝着大营走去。
守营的哨兵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接应。
“快!快带我们去见将军!”赵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营地边缘的骚动惊醒了沉寂。
几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冲向中军大帐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大喊:“回来了!探子回来了!”
“快!快去禀报将军!”声音带着惊惶和急促,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很快,在几名亲兵的搀扶下,四道狼狈不堪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王翦大帐的路径上。
正是赵五和另外三名侥幸逃生的探子。
他们几乎不成人形,身上的衣物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混杂着泥浆、血污和某种不知名的绿色苔藓,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和腐败气味。
每个人都挂了彩,赵五脸上的抓痕已经结痂,但颜色发黑,显得有些狰狞。
那个年轻士兵被另一个伤势稍轻的同伴架着,脑袋耷拉着,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
他们的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清晰。
帐帘猛地被掀开,王翦披着外袍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副将蒙武。
他原本正在研究地图,听到外面的动静,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那四个几乎无法站立的身影。
只一眼,他久经沙场的经验就告诉他,情况不对。
这不仅仅是疲惫和受伤,他们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嘴唇发紫,眼神涣散,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快!”王翦眉头紧锁,厉声喝道,“叫军医!立刻!”几名亲兵赶紧上前,想要将他们扶稳。
军医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将军...”赵五挣脱了搀扶他的亲兵,摇摇晃晃地向前一步,却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抓住。
他抬起头,看向王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厉害:“不必...不必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