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李丽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
院外,骤雨未至,空气中却已有几分燥动。
李府前庭,玉石台阶宽十丈,两侧朱漆门楼半掩。几名家丁正死死拦住几个来势汹汹的仆役,那几人似是某地大户出身,个个膀大腰圆,衣衫却华贵整洁。
就在僵持间,院门处,一个手执玉扇、身穿白金长袍的青年缓步走出人群,踱步上前。
他容貌俊朗,神色从容,一双桃花眼轻轻扫过众人,带着不加掩饰的自信与风流。
“让开,我自会与李家主说。”
“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家陈管事动手了。”
家丁正要强硬回绝,忽听大堂方向传来沉稳一声:
“退下。”
声音不大,却如钟鸣堂宇,瞬间压住了整个院落的嘈杂。
李家主李重渊缓步走出,身着墨青长袍,腰束玉带,威仪肃然。他一出现,便让陈家的随从们都微微一震,脸色收敛几分。
而在他身侧,一袭白衣的少女快步而至,正是李丽质。
她眉目含霜,身姿纤细却挺拔,一双眼睛清冷如秋水。
在她身后,公孙止缓缓走来,神色微敛,却眼神淡漠地扫过那台阶下的青年,眼底有一丝不悦悄然浮现。
——那人,便是陈三少爷,陈清扬。
李重渊站定台阶上,负手而立,声音不怒自威:
“陈三少,在我李府门前闹事,未免太不给我李家面子了吧?”
陈清扬抬头一笑,折扇轻摇,行了一礼却毫无敬畏之意:
“李家主说笑了”
“我今日前来,不过是诚心提亲。”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重渊面色微变,却不动声色,只淡淡说道:
“我女儿已有婚约,此事……无需再提。”
显然李重渊看到刚才公孙止的反应,并未将公孙家退婚一事说出。他认为就刚才公孙止的做法,李家和公孙家之家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两家毕竟是世交。现在公孙止竟然不嫌弃李丽质,那么两家联姻便还有可能,毕竟公孙家是有不少练气5层的大修士的,在这衡阳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
陈清扬眼神微眯,却仍笑着答道:
“公孙家的婚约?可惜,我听说他们今日便是来退婚的。”
他目光一转,蓦地落在了站在李丽质身后的公孙止身上。
“不知这位……便是公孙少主?”
陈三少爷,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又带着几分“恍然”般的挑衅。
衡阳城,位于凌州之西,是凡人疆域中的一座中型城池。
城中虽有四大家族,李、陈、王,公孙四家分据一方,却皆是凡道世家,多以武道、医道、商道立足。
而在这个以修炼为尊的天下,只有真正踏入炼气境,才有资格被称为“有仙缘”。
十年前,衡阳陈家不过是一个做铁器起家的武夫之家,靠着经营兵器铸坊,勉强混得些地位。
谁料五年前,陈家老祖在外游历时误入一处灵气薄弱的秘境,竟然得了一缕残余的灵根之气,自此突破凡体桎梏,踏入炼气一层,其家中弟子,更是不知道获得了什么传承,居然被衡阳城附近的玄灵宗给收为了外门弟子。
要知道那玄灵宗可是真正的修仙门派,其中不少筑基境的大修士,其宗主更是已经达到了金丹境。
从那一日起,陈家就变了。
凡是陈家看不顺眼的,哪怕是城中官员、兵部主事,照样照打不误。
原本与陈家平起平坐的王家,一夜之间家宅被封、田契被毁,如今只剩王老夫人一个瞎眼老妇坐在药铺后院卖草药度日。
衡阳城主府三年未曾插手陈家事务,民间都说陈家背后另有玄灵宗撑腰。
而这陈三少爷——陈清扬,本是陈家老祖最宠爱的小儿子,自恃身份,不学无术,专门收罗城中美人,花天酒地,名声狼藉。
他早已在十六岁时娶妻,是城中第一武将之女,却仍常年宿于花坊、邀月楼、三青阁……光是小妾就纳了六人,风流韵事传遍凌州。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始终惦记着一个人——李丽质。
李丽质出尘绝艳、曾一度踏入炼气境,在衡阳城内也是追求者不断,只是碍于之前和公孙家的婚约,很少有人敢明面上去追求。
那时候,李丽质还未改名李明月,陈清扬便曾向李家提过一次亲,但被李重渊当众驳回,说了一句:
“我女儿是将来飞天证道之人,怎可屈为你陈家风月笑料?”
此言传遍城中,令陈清扬颜面尽失。
但数年后,李丽质外出探险,意外拾得神秘戒指,回府不久修为竟一夜之间全退,境界再无寸进。
今天陈家三少爷,再次上门,明面提亲,实则羞辱。陈清扬公然带人硬闯李府,其目的就连李家下人,也看得清楚,这明摆着就要将李丽质纳为小妾。
李丽质可是自己的亲女儿,整个衡阳城最出尘的女子,如今却要给别人做妾?
还是做那陈清扬后院第七房的妾?
这一切,李重渊如何能忍?
李丽质更是不屑的嘲讽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的啥样,还敢学人上门抢婚。”
李丽质的这句话正是戳中了陈家三少的痛点,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说他丑。而显然李丽质的这话也有说给公孙止听的意思,毕竟,公孙止那是真的比眼前这货帅多了。有一种成熟大叔的气质。
陈清扬听到李丽质冷声讽刺,脸色顿时挂不住,当着众人之面、尤其是当着李重渊和公孙止的面,他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那副纨绔蛮横的本性。
他收起玉扇,往地上一掷,怒声道:
“李丽质,给你脸你不要脸!”
“你以为你长得似天仙就了不起?”
“我大哥现在在玄灵宗修炼,已是筑基大修士,等他回来了,我要你跪在我脚下,像条母狗一样舔着我!求我纳你为妾”
这话一出,整座李府前院瞬间寂静,众人面色大变。
李家家丁齐齐变色,几名女眷当场惊呼,李重渊猛地一震,胡须颤动,额角青筋微突。
而站在阶前的李丽质却冷冷地望着陈清扬,一字未言,目光如霜剑挂霄云,寒光四起。
她的眼神没有愤怒,只有彻底的蔑视与轻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反而令陈清扬羞恼欲狂。
就在这万钧之际,公孙止终于动了。
他眼中原本掩藏的火焰瞬间点燃,怒意如洪涛汹涌而出。
“你找死!”
这一声低吼,带着内力激荡,宛如雷鸣乍响。
公孙止踏前一步,右臂振开,衣袍猎猎翻卷,体内灵气狂涌,瞬间凝聚于掌心。
练气三层的气势瞬间爆发,烈风化形,一掌如山崩雷落!
“砰!!”
空气震颤,青石台阶被震碎三寸!
一道半月形的灵力波纹划空而出,直奔陈清扬而去!
“哇啊——!”
陈清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觉胸口如同被万钧巨石轰中,整个人倒飞而出,撞断三根廊柱,重重砸在地面,口中猛吐鲜血!
“少爷!”
“快护少爷!”
陈家下人惊呼着冲上来,却都被那余波逼退数步,连站都站不稳。
李府上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在当场,望着台阶之上那个衣袍飘飞、气息未散的青年。
公孙止,神情淡漠,却浑身灵力涌动,衣袂猎猎,宛如凛风中立的傲竹。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地面石砖便隐隐发出低鸣,灵气在他周身萦绕如云,练气三层的气息毫不掩饰。
走到陈清扬面前,他停下,俯视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陈三:
“你大哥是筑基,那又如何?”
“今日,你敢骂她一句,我便打你一掌。”
“下次,再敢来李家挑事。”
“我断你一腿。”
说罢,公孙止拂袖而立,冷冷望向那群惊恐未定的陈家随从:
“带他滚。”
陈家人不敢多言,仓皇抬起昏迷中的陈三少,一路跌跌撞撞地逃离李府。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李府前院才恢复寂静。
台阶上,李丽质微微侧身,悄然看着公孙止拂袖转身的背影,眼神中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陈清扬一行人被轰出李府。
台阶前一地尘土未散,破碎的玉扇仍斜躺泥中,仿佛在昭示着先前的羞辱与败北。
李府众人神情各异,空气中仍回荡着公孙止那句——“再敢来,我断他一腿。”
而站在高处的李重渊,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轻轻一笑,眼中满是赞许。
他看着台阶下风姿卓卓、衣袍飘然的青年,目光中少有的柔和:
“贤婿……做得好。”
这句话一出口,满院人皆是一愣。
李丽质更是眼神一震,脸颊霎时间染上潮红,几乎红到了耳根,连脖颈都泛起一层薄霞。
她一时语塞,脚步也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去,像是想把脸埋进袖中。
而公孙止却是眼眸一亮,哪里肯错过这种顺水推舟的机会?
他拱手一礼,微微俯身,语气含笑带锋:
“岳父大人谬赞了。”
话音一落,李丽质险些没绊住自己,羞得几乎转身就走。
连一旁的几名婢女都忍不住轻笑掩口,一副“公孙止公然撩人”的看热闹表情。
李重渊也是微愣,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贤婿”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干咳两声,正要再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
却不料,偏厅角落里,一道带着冷意的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哼,好大的口气,岳父大人?呵,你们公孙家,这是巴不得我们李家得罪修仙宗门,死得快些?”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说话的是坐在偏榻边的三姨母,一身翠绿长裙,眼角描得飞翘,一副见多识广的姿态。
四姨母也轻轻摇着团扇,叹息般地接道:
“三妹说得没错,那陈三虽败,可他大哥可是玄灵宗的外门弟子。那玄灵宗可都是仙人,我们怎么招惹的起啊。”
“你今日这掌打得是痛快,可陈家若请来他那位筑基大哥,只怕整个李府都要遭殃!你可是给我们惹下了大祸了。”三姨母也接话道
这两人,本就是李重渊晚年纳的小妾,一心只图权势、攀高枝,平日里与正房的夫人和李丽质母女关系一向冷淡。
如今看准机会便跳出来冷嘲热讽,一边踩公孙止,一边借“危机”之名劝李重渊撇清干系。
屋内气氛顿时一冷。
李丽质原本羞窘微红的脸色也渐渐沉下,眼神冷了几分,正要开口反驳。
却听公孙止在她身前踏前一步,直接回头望向那两位姨母,笑得仍旧温文,却眼底已染寒意:
“两位姨母的意思是,让丽质——”
“去做那陈清扬的第七房小妾?”
三姨母一噎,看到李家主不善的神情,面色顿时发白。
四姨母还想狡辩,却听公孙止语气一转,锋芒渐露:
“或者说,两位姨母是盼着李府衰落,巴不得赶紧换主子?”
公孙止目光如刀,声音虽不高,却如针扎每一人心头。
“既如此,我倒有个法子。来人。”
他一声轻喝,门外数名李府护卫闻声而入,拱手听令。
公孙止指着两位姨母,面不改色道:
“把这两位姨母请去后院思过三日,供奉断水,膳食减半。”
“再敢在族前言语不敬、传播谣言,逐出李府。”
话落,全场哗然。
三姨母和四姨母当场变色,连连喊冤,甚至要去扯李重渊的袖子。
李重渊却只是轻轻摆手,声音冷淡:
“贤婿做的对,你们再敢有这种想法,别怪我无情。。”
显然李重渊这是已经认定了公孙止的身份。
厅中众人已散,前院也恢复平静,仿佛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只有李重渊和李丽质,仍留在正堂之中。
檐下的灯火微弱摇晃,在李丽质眉梢勾出一抹淡淡的影子。
她本想沉默离去,可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轻声唤道:
“爹,我……”
李丽质的声音极轻,仿佛一缕风,藏着太多复杂情绪。
她的眼神中既有对陈家羞辱的余怒,也有对公孙止出手的惊疑,还有对父亲不动声色默许那一句“贤婿”的……难以言说。
可她话还未说完,李重渊却已抬手拦下她,目光沉稳如山。
他缓缓走上前,伸手轻轻整了整她肩上的披风,像小时候她在外跑闹后回家时那样,什么话都不说,只把她围得更紧一些。
然后他低声道:
“放心,一切有爹在。”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语气却无比笃定,像是将所有风雪都隔绝在门外。
李丽质愣了愣,望着父亲眼角的细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只是当李丽质回过神的来的时候,却没有在前院找到公孙止,本来她还期待着,能和公孙止说句感谢的话。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公孙止,已经埋伏到了,陈家三少回家的必经小路之上。
今天这事,公孙止知道,真的等陈家那大哥回来了,便不好收拾,自己这炼气三层的水平绝对不是他大哥的对手。
但若今天就宰了这陈家三少,他们来李家闹亲的事还未大肆闹开,加上夜深人静,李家宅院颇大,周围并没有围观的群众,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李家内部的一些人。
而这些人显然会因为惧怕自己被报复,也不敢说出真相。
想至此处,更加坚定了公孙止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杀死陈家三少的决心。
衡阳城北,通往陈家后山的小径弯弯曲曲,石板青苔已湿,周围杂草丛生、树影婆娑。
月色被厚云遮住,整片道路一片昏暗,唯有几只夜鸟低鸣划破寂静。
一道人影隐在路旁的老槐树后,衣袍掩面,眼神冷如死水。
正是公孙止。
他气息凝练,神念绵延,将周遭一切动静收入心中。
他知道,陈清扬受伤不轻,但回陈家必走这条小径,过去他贪花好酒,常从这偏门翻回。
今日,依然如此。
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几名仆从的搀扶声、哼哼唤痛声,以及那熟悉而猖狂又失态的语调:
“给老子轻点……哎哟我这肋骨……回去立刻叫大哥来!这口气,我咽不下!”
“什么狗东西,公孙止,等我大哥来了,先削他三根肋骨!等我大哥回来了,看我不把李丽质那个贱人当众扒光衣服,然后把她丢给狗玩。”
他声音里没有半点悔意,反倒比白日更嚣张,仿佛刚才那吐血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躲在暗处的公孙止,听着这些话,眼神却越发冰冷。
他此刻没有怒火,只有计算。
“炼气一层巅峰……虽有仆从,但无修为。”
“今晚若不杀,日后动手难度倍增。陈家背后那玄灵宗,非同凡俗。”
念及于此,他眼神一厉,指间灵力轻振,一道细如针芒的剑气汇聚掌心,下一瞬,整个人化为一道淡淡虚影,悄无声息地掠出!
“什么人——?”
陈家一名仆从刚开口,一道寒芒已瞬至咽喉,“噗”地一声,无声倒地。
下一刻,公孙止身影已如鬼魅般逼近陈清扬,眼中不带丝毫怜悯,只低声吐出两个字:
“晚了。”
“你是——?!”
陈清扬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喉头已一凉,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脊背直冲天灵。
他只看到夜色里一双冷如寒星的眼,那眼里没有怒,没有恨,只有一点裁决者的淡漠。
“噗——”
血光四溅,陈清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咽喉已被灵力凝刃切断,踉跄几步,跪倒地面。
仆从惊恐后退,却都在三息之间被逐一解决。
黑夜中,公孙止立于尸首前,淡淡甩干指尖残血,灵火一点,燃起紫焰,将尸骨炼尽,连衣物都不留半寸痕迹。
草丛中只剩些许焦土与被割断的花枝,随风飘落在夜色中,无声无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瓶淡香药粉,洒在周围,瞬间掩去血腥气息,再度拢好衣襟,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