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她吃了饭,她听到媳妇病重,也不好意思只坐着,就说了几句闲话,最后便走了,没有求什么事。”
“至于媳妇的病,你还是去找个好大夫给她看一看,别耽误了。”
“如今咱们家请的这些大夫,哪里有什么用?”
“他们只是听别人怎么说,就跟着说几句,倒是勤快,三四个人轮流每天来看四五次,可方子开了也没见效,弄得换衣服换得一整天,实际上对病人没什么帮助。”
贾珍说道:
“是啊,真是孩子糊涂,何必整天换衣服,万一着了凉,病情更重,那可怎么办?”
“无论衣服多好,根本不值什么,孩子的身体最重要。”
“一天换一套新衣服,又有什么用呢?”
“我正要告诉你:刚才冯紫英来看我,他看到我有些忧虑,问我怎么了。”
“我才告诉他说,媳妇突然身体不舒服,又找不到一个好大夫,弄不清楚是怀孕还是生病,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我这两天真是心烦得很。”
冯紫英提到他有一位小时候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极为渊博,而且医术非常精湛,能够断定人的生死。
今年这位先生带着儿子去上京捐官,现如今正住在那儿。
听到这里,贾珍觉得这位张先生很可能能治好媳妇的病,因此马上派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去请他。
贾珍说道:
“如果今天先生不能来,明天肯定能来。”
“而且冯紫英也会亲自去求他,务必让他来看看。”
他还补充道:
“等张先生来了,我们再看怎么处理。”
尤氏听了十分高兴,随即问道:
“后天是太爷的寿日,应该怎么办?”
贾珍答道:
“我刚才去拜访太爷,顺便邀请他来家里受一受我们的一家之礼。”
“太爷说:‘我向来习惯清静,不想去你们的热闹场合。‘”
“’如果你们一定要让我去受大家的祝福,不如把我以前写的《阴骘文》好好刻出来送给我,比让我去受头好得多。’”
“他说如果家里有客人来,他倒是希望大家好好款待,不必送任何礼物,甚至后天也不必特意来拜我。”
“如果你心里不安,今天可以给我磕头,后天如果来,就带着很多人来,我可就不依了。”
贾珍听后说:
“既然如此,我后天就不敢去了。”
“至于宴席,叫来升准备好就行了。”
尤氏听后,立刻派人去叫贾蓉过来,交代说:
“让来升照旧准备两日的筵席,要丰盛一些。”
“你亲自去西府邀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琏二婶子过来逛一逛。”
“你父亲今天听说了一个好大夫,已经派人请了,想必明天他必定会来。”
“你把媳妇这些日子的病情详细告诉他。”
贾蓉答应了,便出门去了。
正好贾蓉遇到了前去冯紫英家请张先生的小厮回来了,回报道:
“我刚才去了冯大爷家,拿了老爷的名帖去请那位先生。”
“先生说:‘冯大爷也和我提过这件事,但今天已经拜了一整天的客,回家时实在累得不行,虽然去府上看脉,恐怕也看不出什么。’”
“他说等休息一夜,明天一定会来。”
“他还说:‘我的医术浅薄,本不敢接受如此重托,但因为冯大爷和府上的大人如此说,我不得不去。’”
“他还让我代为回话,说名帖太重,不敢当。”
贾蓉把这些话转告给贾珍和尤氏,随后又去叫来升准备筵席。
第二天中午,消息传来:
“请来的张先生到了。”
贾珍便安排他进入大厅,坐下后递上茶水,接着开口说道:
“昨晚听冯大爷说到老先生品德高尚,学问渊博,而且精通医理,令我十分钦佩。”
张先生谦虚地回答:
“晚生不敢当,实在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今天因冯大爷的推荐,才敢前来,真是惭愧不已。只是实学有限,见笑了。”
贾珍连忙说道:
“先生何必过谦。”
贾蓉带着张先生一起进入贾蓉的居室,张先生看到秦氏后,问道:
“这就是尊夫人吗?”
贾蓉答道:
“正是。”
“先生请坐,待我将贱内的病症说一下,再请先生诊脉。”
张先生回应道:
“照我看来,还是先看过脉再说比较好。”
“我虽是第一次来尊府,不知状况,但冯大爷特意请我过来,小弟自然得来。”
“先看脉,等看了之后,再听您说病情,大家可以斟酌方药,看看可否使用,待冯大爷最后定夺。”
贾蓉非常赞同,觉得先生高明,急忙让他看脉,以便让家中父母放心。
于是家中的侍女捧来了大枕头,秦氏伸出手露出脉搏,张先生伸手按在她的右手脉上,调息了片刻,宁神凝聚,过了一会儿,才换到左手继续诊脉。
诊完脉后,他说道:
“我们还是到外间去说吧。”
于是,贾蓉陪同张先生到外间坐下,一个婆子端来了茶。
贾蓉递上茶后,问道:
“先生,您看这脉息,是否还能治?”
张先生沉吟片刻后说道:
“尊夫人脉息如此,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
“左寸沉数,代表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代表肝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说明肺经气虚;右关虚而无神,说明脾土受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表现为月经不调,夜不能寐。肝气滞、血亏,常伴随肋下胀痛、月经推迟、心中烦热。肺气虚,常见头晕、早晨自汗,像坐在船上一样。”
“脾土受克,表现为食欲不振,精神倦怠,四肢乏力。”
“根据这些脉象,应该符合这些症状。”
“如果这个脉是喜脉,我可不敢随便断言。”
旁边有一个侍女听后急忙插话:
“果然如此!”
“先生说的太准了,不需要我们多说。”
“现在我们家里有几位老太医在看,什么病情都有说法。”
“有的说是喜脉,有的说是病,有的说与此无关,甚至说怕冬至,总是没有一个准话儿。
求先生明言,给我们指示一二。”
张先生微笑着说道:
“大奶奶的症候,正是那些大夫们误诊了。”
“若是在初次经期就用药治疗,不但能避免今天的困扰,而且现在也早已治愈。”
“如今既然病情耽误到这个程度,也算是该有此劫难。”
“依我所见,这病还是有三分可治的。”
“若是吃了我的药,若夜间能安然入睡,那时效果就更明显了。”
接着,张先生仔细分析了秦氏的脉象,说道:
“从脉象来看,大奶奶是个性格高强、聪明过人的人。”
“聪明过头,往往会带来许多不如意的事情,而不如意的事又容易引起过度思虑,最终伤了脾胃,导致肝气过旺,进而影响经血的正常流动。”
“大奶奶之前的经期应该不常短,反而有时会延长,甚至长达两三天,十天左右的情况也曾发生吧?”
旁边的婆子回答:
“确实如此,从来没有短过,有时甚至会延长两三天,最长甚至十天都不短。”
张先生点头道:
“妙!这正是病源所在。”
“如果当时能早些调养心脏和经血的药物,怎么会有今天的情况。”
“现在,明显是水亏木旺的症候。”
“我们先用药试试,看效果如何。”
说完,他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了贾蓉。
贾蓉看了药方,感叹道:
“先生真是高明。”
“还想请问先生,这病对性命会有长久的影响吗?”
张先生笑着回答:
“大爷果然高明。”
“病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愈的。”
“吃了我的药,还得看病情的变化。”
“依我看,这个冬天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春分过后,应该就能恢复了。”
贾蓉也是个聪明人,听后便不再追问下去。
于是,他送走了张先生,把药方和脉象的记录交给了贾珍,并将先生的话转达给了尤氏。
尤氏听后说道:
“从来大夫也不会像他说的这样简明,看来他的药方应该不错。”
贾珍也点头说道:
“这人不是混日子、做惯了行医的。”
“幸好冯紫英帮了我们,请来这位大夫。”
“既然有了他的药方,媳妇的病或许能治好。”
“药方里有参,就用前几天买的那一斤好的人参吧。”
贾蓉听了贾珍的话,便吩咐人煎药给秦氏服用。
至于秦氏服药后的病情如何,暂且未提,下回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