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为他上药的手指一滞,随即想到:也许没人比她更清楚,萧应乾是个怎样的人?
他十二岁被关进禁宫,在禁宫里待了四年,锻炼出了极善于隐忍的心性。
可他对权力极度渴求,已经到了偏执又残忍的地步。
在外人面前,他很好地掩饰着这一点,他希望成为让百姓称颂的君主,所以才会借自己的手去做那些肮脏的事,只要将她剥离开来,萧应乾就永远站在光明处。
所以一旦他要筹谋什么事,不达目的就绝不会罢休。
也许沈钧安没有想错,萧应乾把他从渝州召回京城,给他足够的权力去查案,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几桩命案。
他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为何笃定,案子的结果一定能让他达到这个目的?
沈钧安见她发愣,接过她手上的药膏,道:“我自己来吧。”
许念回过神来,“你坐好,不许乱动。”
然后她继续将药膏涂在他额角,道:“还好伤口并不太深,过几天应该不至于留疤。”
沈钧安笑道:“留疤也就留了,不碍事的。”
许念一瞪眼,道:“我男人的脸,不许留疤!”
沈钧安很乖地点头道:“好,我一定好好上药,绝不能留疤碍了娘子的眼。”
许念满意地笑了笑,给他上完了药,将药盒收起来道:“我刚才想了想,这件案子从头到尾,你的推导并没有问题,而且每个推断都有证据佐证,如果这其中有人操纵,那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沈钧安摇头道:“不一定是有人操纵,可我总觉得一切都太过顺利了点儿,三桩命案环环相扣,有能力在背后指使这一切的只有沈方同,现在只差关键的证据才能让他定罪。”
“但皇帝好像并不急于给他定罪,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许念想了想道:“不然咱们从头开始分析,如果背后指使杀人的真是沈方同,他为的是什么?”
沈钧安道:“从头开始,也就是他们三人那日去了皇陵筹备大典,临时进了祭坛避雨,后来钱晋就出了事。我此前就和皇帝说过这件事,也许他们在祭坛里发现了什么秘密,刘景胜和沈益为了掩盖才将钱晋灭口,可皇帝说他并没有在祭坛里发现什么。如果这件事真的对沈方同至关紧要,到了需要灭口的地步,皇帝不可能帮他隐瞒。”
许念道:“可如果不找到这个动机,沈方同为何会冒险牺牲沈氏的官员,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这一切不是沈方同指使,而是皇帝做的呢?刘景胜是这案子最关键的人物,他到现在还没找到,也可能他其实是受了皇帝的指使?”
沈钧安道:“可就算刘景胜被皇帝收买,沈益为何要帮他?沈方同倒了,沈太后孤木难撑,沈氏岌岌可危,沈益攀着的这艘大船沉了,他自己也照样会跟着沉底。”
许念叹了口气道:“好像怎么想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可能只有找到刘景胜,才能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沈钧安道:“可我觉得,刘景胜不可能还活着。”
“无论他身后站着哪一方,都不可能让他活着,皇帝心里必定也清楚这点,所谓的搜寻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许念皱眉道:“那这案子就只能断在这儿了?按目前的证据,没法定沈方同的幕后指使罪,最多让他名誉受损,难道皇帝的目的就只是这个?”
沈钧安道:“今日因为太后极力阻止,皇帝说会等待祭祖大典后再做其他打算,所以最近,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许念道:“其实皇帝让你来查案,你已经查出他们几人的死因,推翻了诅咒鬼魂杀人的谣言。无论幕后之人是谁,你该做的已经完成了,现在应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沈钧安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握住她的手道:“可我不想当人的棋子,这感觉并不好受。”
许念怔了怔,问道:“所以你还是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是被人操纵的,你想重新再查一次?”
沈钧安点头道:“如果其中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那只有可能是,有人在说谎。”
许念问道:“你想清楚了吗?现在的结果就是皇帝最想要的,无论后续走向何方,他必定会好好嘉奖你。如果你要追根究底,极有可能查到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已经得罪了沈家,若是再得罪皇帝,这京城你可就彻底没法待下去了。”
沈钧安笑了下道:“你怕我再被贬回渝州做个小县令吗?”
许念瞪着他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若你真的被贬,我可以养着你,放心吧,等我富甲一方,绝不会让我相公吃苦。”
沈钧安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声音沉稳却坚定:“我查下去,无非是两个结果,若这事真是沈方同指使的,我必须要找出他要掩盖的是什么,他想掩盖的事是否和百姓或者皇帝有关。若背后指使之人不是沈方同,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我要知道真相是什么,这比我被升职还是贬谪更为重要。”
许念在他怀中仰头看着他道:“好,我会帮你。”
沈钧安将手慢慢伸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着道:“好,咱们一起,把真相找出来。”
过了几日,钱府的丫鬟春桃在大街上被人偷了银袋,她这趟是奉夫人之命出来采买的,正在急着跺脚之时,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厮,拿着她的钱袋笑眯眯道:“姐姐怎么这般不小心,幸好被我看到了,我跟了那个贼人两条街,把你的钱袋追回来了。”
春桃拿回钱袋,连声道谢,又道:“你是上次来的那位沈大人的小厮吧!我们家老爷的案子多亏了你们,不然百姓们还都以为他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发疯跳湖,人人都觉得我们府里晦气呢。”
许念眼珠转了转道:“姐姐若真要谢我,光嘴上说可不行。”
春桃一愣,随即问道:“你想要多少银子?”
许念连忙道:“我不要银子,我是听说京城的酒楼有许多外地没法吃到的菜色,但是我家大人太忙,根本没空带我去吃,姐姐能带我去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