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不再看她,拄着拐杖走了几步,看向躺在床上的李松青。
乔云儿见自己帮不上忙,也不愿意杵在这当摆设,便咬着唇转身出去了。
她走后没多久,秦时也离开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搁在桌子上,冲着正在清理枕头的孟清欢说道:
“烫伤药,记得擦,姑娘家别留疤了。”
*
“国公府没动静?宋怀山没上当?”
太子执笔的手骤然一顿,墨汁滴在宣纸上,形成浓浓一滴,洇开一片狰狞的墨色。
“回殿下,派去的人一直在盯着。”
近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开口,“宋世子…确实没什么反应。”
“呵!”
“引蛇出洞?”
太子看着纸上晕染成一片的墨汁,嘴角扯起几分冷意来。
这个宋怀山,不愧是父皇一手教导出来的。
自己眼下行动受限,不好太过张扬,不然,非得好好同他打这场擂台不可。
“去告诉太子妃,就要入秋了,妯娌一场,让她给湘王妃送几罐秋梨膏过去,滋阴润肺。”
“是!”
待近侍退下,太子的目光重新投到宣纸上。
“既然没动静,那就再给他加点动静过去,来个——”
狼毫在指尖转了个锋利的弧度,就着那团墨汁狠狠划出一道长痕来。
“祸水东引!”
*
“陛下!”
宣政殿,刚行完礼的老国公立于殿中,直视天颜的他,目光如炬,语气森然。
“老臣斗胆一问,此事陛下可否知晓?”
此话一出,御前的康公公脸色骤然一变,额角冷汗连连,手中拂尘微颤。
国公爷今日…是怎的了?竟如此放肆?
宣和帝缓缓搁下朱笔,目光如古井般平静且深邃。
“爱卿指的是哪件?”
他指尖轻点案上的折子,“是陈家的那个小孙子?还是…”
声音一沉,“浮生花之事?”
老国公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步,分毫不退,字字如铁道:“不管是哪件事,臣…都不愿让我儿再牵扯其中。”
殿内骤然一片死寂。
“怀山是我的亲子,也是她们两个留下的唯一孩子。”
“当年周茹离开前,陛下说过什么,可还作数?”
老国公的步步紧逼,属实是放肆,一旁的康公公都为他捏一把汗。
而御座上的宣和帝,在听到周茹的名字后,攥着朱笔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许久,他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朕…记得!”
“既然陛下记得,那就请陛下信守承诺!”
“阿行!”宣和帝突然唤他的小名,暗含警告。
“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宣和帝目光骤然一沉,显然话中有话。
“他的身份,注定是要走旁人走不了的路!”
老国公也沉下脸色,丝毫不惧。
“怀山他姓宋,他是臣的儿子!是臣与发妻顾柳云的亲子!”
“宋宴行!!!”
“萧惊云!!!”
一君一臣竟当庭互唤名讳,国公爷丝毫不惧地同宣和帝对呛了起来,这一剑拔弩张的架势,把一旁的康公公慌得“噗通”跪地。
“陛…陛下…”
“滚出去!!!”
宣和帝一声厉喝下,康公公慌得连滚带爬退出了殿外。
殿门骤然关闭,四周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烛火随着关门闯入的风在剧烈摇晃着,映照着两人互不相让的身影,彼此猩红的眼眸互相对望,争锋相对!
“三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个臭脾气!”
努力平定情绪,宣和帝看着眼前这个宁折不弯的男人,忽然低声一笑。
国公爷紧绷的情绪也瞬间一松,但仍是一副毫不退缩的样子。
“永嘉侯府案,酉阳边关案,再加上这次!”
“陛下还觉得不够吗?”
老国公一想到要是许氏没有拦下那杯毒茶,好大儿非得命丧当场,就心头一痛。
“您所说的护他一世,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推他入险境中?让他身陷囹圄?性命难保?”
宣和帝再次沉默片刻后,沉声回应,“你以为朕愿意这样?”
“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在盯着他?朕若是不让他自己立住脚,将来你我都不在了,谁来护住他?”
“但您也不能…”老国公想起往事就心痛不已,“让他像他娘一样,被逼到了绝路!”
“周茹当年为何会走,陛下心里最清楚!”
宣和帝眸色渐深,“朕知道。”
“但浮生花一事,非朕所愿!”
“可京都药行查出的浮生花,药性是最凶猛的那一类,非常人所能办到!”
“陛下当真不知吗?”
“宋卿,你是在质疑朕?”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空气猛然一滞,殿内的气氛又陷入微妙中。
老国公沉默片刻,终是在皇权下低头。缓缓躬身道:“老臣…不敢!”
然而下一秒,淬了冰的声音就从下首缓缓而来,“臣只是希望,陛下勿要重蹈当年的覆辙。”
宣和帝猛地拍板,扳指磕在龙案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帝王之气扑面而来,他严肃地抬眸看向下首的国公爷,“不管你信不信,朕疼他护他的心,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说完,他甩过一封密函,“自己看!”
密函上的内容,是两个月前,京都各家药行所有的雪魄草,全都被人收购一空。
“柳家能有那么大能耐?这上面的量,都够吃死半个京都的人了!”
“陛下如今连借口都懒得编了吗?还是说,在把老臣当成三岁小孩哄?”
迅速看完密函上的内容,国公爷挑了挑眉,明显不信。
“宋宴行!”宣和帝再次叫他全名,“别忘了你的身份!”
殿角的烛火猛地爆了爆。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是世家联手?”
捏着那密函,国公爷还是有些不确定。
烛火跳动得越来越频繁,宣和帝的食指指腹反复摩挲着那枚翡翠扳指,声音低喃,一一细数着。
“陈家的漏网之鱼,柳家的药材路子,各个世家的旧怨…”
两人的目光在此时相触,同时陷入沉默。
“哼!”
好一会,国公爷鼻腔哼了哼!
“倒是联得一手好盟!都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怀山查到哪了?”
宣和帝没有回应他,只是沉思片刻后突然发问。
“刚摸到柳家药库。”
老国公说到这顿了顿,“今日午时,冒雨带了人去的柳家,我还没来得及问他。”
“那你还在这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回去盯着?”
同这句话一起砸过来的,还有一块令牌,“让禁五卫陪着他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结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