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慕宸入阁拜相之后,萧府的门前再次变得门庭若市,前来拜访之人可谓络绎不绝,除了朝中的一些官员之外,还有一些世家贵妇也往萧府中递了不少请柬,大多都是邀请慕容桓去参加赏花宴或是诗会。
大部分请柬,慕容桓都推拒到了一边,唯有王五娘与崔大夫人,她有亲自迎接二人入府相谈小聚。
王五娘在三年前也成了亲,所嫁之人正是苏味道之子苏份。
说到苏味道这个人,慕容桓便有些感慨,这也是一个与宋之问一般极具才华之人,年少时与李峤、杜审言、崔融并称为“文章四友”,所娶之妻乃是他曾经的上司裴行俭之女,但苏味道入阁拜相之后,经常不干实事,为了不得罪任何人,处理起政务来模棱两可,所以世人还送了他一个十分特别的称号,称之为“模棱宰相”。
而且苏味道经常与武三思、宗楚客等人遣词共赏,如今更是亲附于甚得帝宠的二张兄弟。
提到这个公公,王五娘神色颇有些难堪,且十分的歉意,只握了慕容桓的手道:“不管我家公公的选择如何,我王雪莹此生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无论你们将来会做出何选择,我都支持你,希望你过得好!”
王雪莹走后,慕容桓再次收到一张请柬,乃是东宫太子妃韦氏派人送来的,说是邀请他们夫妻二人去参加东宫举办的菊花会。
但慕容桓知道,韦氏定是想通过这场菊花会来拉拢洛阳城中的一些世家,也探探这些世家的虚实,同时为她的儿子李重润挑选适龄的世家贵女为妻。
慕容桓拿了请柬,正欲与萧慕宸出门之时,便在门前看到了一身青衣戴着帏帽的朱七娘子。
朱七娘似乎在门前等候了许久,在看到他们二人外出时,立即便拦了上来,掀开帏帽,望着萧慕宸一脸的乞求:“萧郎主,七娘有事相告!”
见她神色紧张,慕容桓想到了回洛阳的这一路上,卢十一郎说过的那个有关朱七娘的诡异故事,便立即将她请进了门。
“你来找我们,可是因为王将军?”
待朱七娘坐下后,慕容桓开门见山的问。
朱七娘好似惊魂甫定,望向萧慕宸与慕容桓点了点头:“是,正是因为王将军而来!”
“卢十一郎说,你见到了灵魂归来的王将军,这是你的谎言,还是真有其事?”
朱七娘连忙答道:“我没有说谎,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时常到我的居所来找我,我有些害怕了,所以想请你们来帮忙。”
慕容桓看得出朱七娘的精神十分疲惫,很明显是经常使用安神香所致。
“你所说的这位王将军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
朱七娘便道:“其实我与他也不过见过几次面,他并未告知我他的家在何处,那一次出征前,只说过凯旋归来后,便来找我,替我赎身,纳我为贵妾。”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她又从怀中拿出一份卷轴递到萧慕宸手中,“这是他给我的,不过,是在两日前放在我的床头的,可是卢十一郎告诉我说他在半年前早就死了,所以我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敢报官,只将此事告知了卢十一郎,他在去房陵县前派了两名捕头前来,在我房外守了两夜,也并未看到有人前来,此事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朱七娘正说着时,萧慕宸便打开了卷轴,发现竟然又是一份名卷。
只不过,这次的名卷上没有写明是谁,而画着一幅极为惨烈的战争场面,一位将军与契丹敌军战于峡谷,却因麾下大将畏敌不敢前来援助,孤军深入敌军阵营,最终战得只剩一兵一卒,因不肯投降于敌军,而选择坠崖身亡。
“左卫大将军王孝杰?”
虽然无名,但这熟悉的场面很快便让萧慕宸想到了曾经与之一同作战过的名将王孝杰。
王孝杰于四年前便曾带军深入西域,击败吐蕃,收复了陷入吐蕃的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
之后更是多次与西突厥、吐蕃作战,后来契丹首领李尽忠与其妻兄孙万荣起兵作乱,他与阿桓跟随着狄仁杰一起去讨伐,那一战阿桓直取了李尽忠的头颅,使得以孙万荣为首的契丹军吓得望风而逃。
但后来他们回归洛阳之后,圣人又再度令镇守在安西四镇的王孝杰去剿灭孙万荣,也是这一战之后,一代名将王孝杰竟被敌军围攻战得只剩下一兵一卒,跳下山谷而亡,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安西四镇?王孝杰?”
萧慕宸与慕容桓立即便想到了慕容仙儿曾经说过的,那个叫传奇的刺客组织就在西域安西四镇。
于是慕容桓画下了王孝杰的画像,摆放在朱七娘面前,问:“你所见到的王将军,可是他?”
朱七娘的目光一瞥过来,便立即点头:“是他!不过,又好像有一点点不同,我见到的那位王将军似乎比这画像上的人要年轻一些,但五官长相却又是相似的。”
“卢十一郎为何如此肯定,你所见到的这位王将军已经死了?”
“因为我那日莫名奇妙的到了王将军家里,正是他的灵堂前,是王将军的夫人告知我们的。”
萧慕宸沉默了一会儿,便正色道:“朱七娘,王孝杰常年镇守安西四镇,后来又去瀚海道、朔方道为大总管,一直在与突厥、契丹作战,他是极少回洛阳的。”
“那我见到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何要一直缠着我不放,还给我这幅画卷,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慕容桓便接道:“也许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知晓了。”
朱七娘更加不安起来。
慕容桓又问:“他一般什么时候会来找你?”
朱七娘犹豫了一刻,答道:“晚上……子时一刻。”
子时一刻?
难不成还真是灵魂归来了不成?
慕容桓与萧慕宸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便道:“朱七娘,不如你先躺下睡一觉,我来为你看看!”
朱七娘亦立即反应过来,慕容桓这是要对她使用入梦之术?
正当她犹疑之时,慕容桓的笛声已经响起,渐渐进入了朱七娘的梦境。
就见梦境之中,一名面容极似王孝杰的男子敲响了她的门,当朱七娘打开门之后,男子便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朱七娘也鬼使神差的让他走进了房间,之后便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的与男子交颈相拥,缠绵于榻间。
但到天亮之时,朱七娘身边又没有了人。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场无法解释的诡梦。
……
一梦醒来,朱七娘有些羞赧的看向了慕容桓。
“你应该是被人使用摄魂催眠之术了,你所见到的那个人确实并非王将军,他应该只是易了容而已。而且……”慕容桓也有些难为情道,“像是一个采花贼!”
朱七娘的脸色更加难堪了,虽然她为青楼女子,可曾经也是大家贵女落入教坊司,也一直守着自己的清白,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被一个采花贼给骗了。
她有些遗憾的看向了萧慕宸一眼,从前萧慕宸未遇到这位小娘子前,也时常会到百花楼去听她弹琴,二人也算是知音,但这位年轻的大周才子却一直是克守着礼节,从来没有对她逾越半步,就连唯一请她帮忙的一次,也是在周兴被杀之后,为了保护他现在的这个妻子不被金吾卫发现。
“你若是害怕的话,便暂时留在我们这萧府中吧!”慕容桓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
“不,要想抓住这采花贼,还是得委屈朱七娘子在你的住处再呆上一晚。”
朱七娘虽然心中畏惧,但也知萧慕宸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便点了点头。
于是朱七娘又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萧慕宸让玄羽派了一些暗卫过去监视。
待朱七娘一走,萧慕宸与慕容桓拿着这份有关王孝杰的名卷又陷入了困惑之中,如果这个人真是采花贼,他又为何选择欺骗朱七娘,将这份名卷放在朱七娘的榻边?
当他们将名卷给慕容仙儿看时,慕容仙儿却道:“在教主的书房之中,我倒是没见过这份名卷,难道是新增加的?”
“不过王孝杰之大名,我们是听说过的,就连教主对此人似乎都颇为欣赏,但不幸的是,他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下属出卖了,所以才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王孝杰的死讯传到洛阳时,曾经也令女帝十分愤怒,女帝甚至下达了诛杀其部将苏宏晖的密旨,但使者将密旨送达时,苏宏晖又奇迹般的以军功获得了赦免。
如今安西四镇便是由这位苏宏晖驻守。
“被下属出卖?”萧慕宸微讶道。
“是啊!若非苏宏晖将他带到那个峡谷,他也不会中了契丹孙万荣的埋伏,之后苏宏晖更是弃他而不顾,自己带兵逃走,这才让他孤军深入敌营,直至战亡,这不是出卖是什么?”
“你对这一战竟然也如此了解?”
慕容仙儿笑道:“传奇里有专门收集情报的密谍,不仅是这些战事,便是各大世家中的私事,传奇里也都有记载。而我曾经便是收管这些情报的人。”
萧慕宸点了点头。
自回到洛阳后,慕容仙儿便以护卫的身份住在了萧府,有关她是阿姝母亲的身份并没有对外宣扬,萧慕宸也只对宁姨与陆叔道,慕容仙儿是他请来的一位江湖侠客,专门保护慕容桓的安全。
萧府中人对此也并未生疑。
慕容桓道了一声:“多谢!”
慕容仙儿便道:“你还对我这般客气干什么,若论起身份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小姨,难道你还在怨你母亲的所做所为吗?”
“小姨放心,我不怨,无论她做过什么,最终都是以命护了我,我又怎会怨她?”
“那就好,我还以为……”慕容仙儿热泪盈眶,“你如今这般优秀,你母亲泉下有知,也当十分欣慰了。”
慕容桓没有再接话,只让慕容仙儿陪阿姝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这洛阳城中的风景人物。
原本想等到晚上的时候,二人便去逮捕这个采花贼到底是谁,未想,萧府之中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而此人便是李旦第三子临淄王李隆基!
虽有递上拜帖,但李隆基的到来并没有声张,而是也侨装打扮了一番,秘密来拜访。
一进到萧府,李隆基便向萧慕宸施了一礼:“隆基见过萧右相。”
“我知道右相忠于圣人,不附任何党派之争,连姑母都无法将你纳入麾下,所以隆基此行,亦不敢明目张胆,给右相带来麻烦。”
“临淄王殿下思虑周全,多谢了。”
萧慕宸道了一句后,便令宁姨立即送来了茶水,请他入内一叙。
“那么临淄王殿下到鄙府上来,是有何事?”
李隆基再次向他们二人施了一礼,恳求道:“隆基想恳请二位帮忙查案,查清我母亲失踪之事,她到底是生是死?”
慕容桓与萧慕宸沉默了一刻,便问:
“临淄王殿下可有什么线索?”
李隆基便回忆起来,道:“我母亲性子谨小慎微,自与父王幽居于东宫后,不敢与任何人来往,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日是例行的大朝会结束之后,皇祖母突然传来懿旨,说要我母亲与刘妃一同入宫觐见,那时张昌宗与张易之也在……”
“殿下是怀疑张昌宗与张易之在圣人耳边进馋言说了什么?”
李隆基点头:“是!”
“殿下的母亲窦妃没有得罪过任何人,那殿下或是你的父亲相王呢?”
李隆基便沉思起来,答道:“我亦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至少与这二张兄弟之间无任何矛盾交集,我父王一直幽居东宫,除了偶尔觐见圣人,便再也没有与任何人来往过,毕竟尚方监裴匪躬与内常侍范云仙是前车之鉴,父王也不想连累朝中官员因他而丧命。”
说到这里,他又将话锋一转,“不过,倒是有一事,不知道算不算得罪?”
“何事?”
“我父王每每进宫之时,会被一名宫女纠缠不休,父王不想与皇祖母身边的任何人有过密的交情,便拒绝了这位宫女,而且这名宫女似乎与来俊臣也有来往。”
“她叫什么名字?”
李隆基答道:“韦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