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实胳膊在那桌子上一抡,把那已经没了乌龟翘首的砚台抡到了地上。经历两次重创的砚台终于熬不住,裂成了两半。
叹奴望着那砚台一愣,怒气和他心底一直藏着的郁结一起爆发,一把拉住武实衣领,刚要把他压在桌子上揍一顿,谁知这手就被打开了!
笙梧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地上的砚台,跑到武实身边冲着他的手,狠狠砸了下去。
老师把笙梧拉开的时候,武实的手已经被砚台开裂处砸出了深深的口子,伤口透着筋,还有被鲜血挡住的些许的斑驳白骨。武实的嚎叫让人发怵,叹奴僵在座位上看着那翻着肉的手,突然觉得心里的异样似曾相识。
哦,原来是和他看到那两瓣的无脑人头一样的抵触感觉。
虽说这笙梧是为了他而出气,但他依然对这个女子有些戒备和抵触的心理。
“在老夫的课堂上竟然会发生如此蛮暴之事,你叫什么名字!” 教书老师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手里还拿着半个砚台的笙梧。
笙梧把砚台放在桌上,深鞠一躬,“老师,学生有疑问,若老师回答了之后还想罚笙梧,笙梧心甘情愿。”
“你讲。”
“从前有一小国,内有国宝。因小国国力不及,国宝被列强觊觎,敢问老师,若您是国主,理应如何?”
老师眼神一转,看向笙梧说道:“避其锋芒,韬光养晦。”
“列强发现小国和宁死不交国宝,便想既得不到,那就干脆毁掉。那小国又该如何?”
“自是要奋起反抗,扞卫国宝,守住尊严。” 老师听着笙梧一番提问,心里明白了大概。
“叹奴有一好砚,被武实看上,为得此砚甚至迷晕叹奴把他扔进了虎园。后又知他受伤,在比试时专门攻击他的伤口,霸凌叹奴以胁迫他交出砚台。笙梧在上学路上碰见,帮助叹奴脱困。如今武实见自己拿不走这砚台,便要毁了它,学生这才要砸他的手。”
叹奴眉间一抖,忍不住抬头望向笙梧。
笙梧高谈阔论,老师却不怎么买账,“你只因一个砚台就把同窗的手打成这样?小国比作自己弱小,盟友化作伤害同窗之借口,未免以点概全。”
“先生未入过虎园,不知当时虎口凶险。体会不到逼入绝境之后只能奋起一搏的决心。先生没有经历叹奴的日子,不晓得这砚台对他来说,比国宝更珍贵万倍。”
笙梧见老师有所动摇,接着说,“先生读圣贤书,一定认为碰到此事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先生教书尚且讲究因材施教,更何况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呢?笙梧以为,若道理他们不听则多说无益。以暴制暴,才是当机立断之首选。”
“我汉安盛世之年,当以伦理道义为先,怎可如蛮夷一般粗野不讲道理呢?” 老师被笙梧的顽劣气得不轻。
“笙梧相信伦理,但更懂得这个世道。若老师真的相信如今世道朗凊如尧年舜日。那便去这河山走一遭,再来做笙梧的老师吧。”
“你!你好大的胆子!”
老师被笙梧气得半死,打了她三十手板,罚抄录《弟子训》五十遍,明天就要交上来。
笙梧恭恭敬敬地领了罚,一把按住了一旁要帮她争辩的叹奴 。笙梧受了罚,身体有些佝偻,可她突然想起来刚刚叹奴的背影,也跟着学着挺着。
“你拦我干嘛?” 叹奴有些急了,他不想欠笙梧人情。
“你跟着吵,那老头儿再罚你写五十遍《弟子训》怎么办?你还得帮我抄呢!你二十五遍,我二十五遍,不欠你人情啊!”笙梧一屁股坐下。
“你?!老师让你抄写《弟子训》看来是没错,你,你怎么能骗老师呢!”
“你好啰嗦啊...... 不想帮我抄就直说,我还不用你了呢!诶!你的砚台裂了,和我坐一起吧,我们同用一砚。” 笙梧把叹奴从他的座位上拉了起来。
叹奴瞟了一眼笙梧,声音有些傲娇:“你...... 不是不信我被扔到了虎园里么...... ”
“是不信,” 笙梧把桌子让出大半,“不过在人前,说我有个能从虎口脱险的朋友,太有面子了!”
叹奴刚准备放下东西的手一顿,一股闷气上涌,顶得他翻了个大白眼。
叹奴和笙梧就这样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上课。看着笙梧发抖的手眼见着肿了起来,叹奴把砚台向笙梧的方向挪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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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之后,笙梧收拾了东西就走。
“诶!” 叹奴从后面追了上来,可笙梧还是自顾自地走。
“笙梧姑娘!”
笙梧转过身来,连发丝都跟着飘荡。
她给了叹奴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才对嘛!我又不叫诶!”
叹奴有些尴尬看向笙梧,说:“你...... 你现在要回去抄书了么?”
“刺玉所的姑娘和你们习武所的一样,都是上午读书,下午练功夫的。我现在要去练舞了。”
“可你的手都伤了。”
“你的腿伤了不也要去武馆么?”
叹奴握紧拳头,看着笙梧红肿还有些渗血的右手,他皱紧眉头,“你给我一篇你的文章。”
“干嘛?”
“临摹你的字迹...... ”
笙梧看叹奴那一副要被逼良为娼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要帮我抄《弟子训》?”
“只此一次,还了人情后,我不会再帮你做这种事情。” 叹奴咬紧嘴唇。
“行,” 笙梧痛快拿出一篇文章,低下头藏起那眼底狡黠,“给你。”
这字迹如笔走蛇龙,苍劲有力,行书排版一看就让人觉得舒服。
笔触简短痛快,果然不是一般女子的字。他刚想感叹这是他喜欢的行书,笙梧就跑远了。
笙梧转过身来冲着叹奴招手,“我走啦!你抄的时候记得抖一抖手腕!要不不像手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