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非大节庆期间用九驹銮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十位奴才拖着四条三丈有余的双层绵羊毛毯子,车辙从皇宫宫门开始,到东宫门口,銮驾就没有接触过地面。羊毛毯厚重,每次往前铺设之时都声势浩大。
车马压在这摊子上的声音极小,这议论倒是大过往日任何车驾。
太子把銮驾用三层重帐幔围好,里面的任何景象都不能透出来,并在皇宫宫门,东宫门口设置了路障,百姓根本不知道有位重伤女子被抬进銮驾之内,都理所当然的以为车只有太子一人。
笙梧被太子小心抱起,盖上了一层锦布,小心翼翼挪下了车。
把人放在了担架之上,太子眼神锁在笙梧因为疼痛而煞白的脸上,跟着人大步走进东宫。
“事情办好了吗?” 太子问身旁的李泰。
李泰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办好了...... 殿下,陛下生了大气啊...... ”
“除掉舟山娰家这一姓,他还需要孤和笙梧,他不敢把气撒到东宫。先不用管。”太子声音已经变了,不似以前那样温柔,而是冷彻如冰川。
笙梧身体经不起折腾,又不能在长稷殿后面的小室待太久,九驹銮驾最稳,能保笙梧少些痛楚,是挪动病人最佳首选。太子顾不得许多,也只能这样安排下去。
毕竟,她和他说,她很疼。
可太子乘坐九驹銮驾,用羊毛毯子垫在地上行车的事本就无法躲开众人眼睛,他干脆让李泰散播谣言,说太子因为被诬告,上诉不得天听所以心中不忿,借九驹銮驾行车一事宣泄。这样的话,大家就不会把这太子失智的原因怪在笙梧身上。
“等下把太医院的掌院们请进东宫,就说孤郁结难疏,身体不适,让他们轮番侍奉。交代下去,谁敢多一句嘴把笙梧在东宫的事说出去,孤灭他满门。”
“是......” 李泰自知是劝不住的,只能点头。
“把娰孟压到东宫来审,阿梧这段期间孤会亲自照顾,走不开。” 太子说话的功夫,笙梧已经被抬进了自己的小屋,太子坐在床边,把被子轻轻拉了拉,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殿下,这重罪之人审问从没有过出刑部受审的先例,而且又要将重犯压入东宫,这——”
“现在就有了!”
太子突然发怒,狠狠看向李泰,只是声音还是很低。
李泰和众人纷纷小声请罪,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跪着退下。
太子看向笙梧,拨了拨她额前碎发,手抬起的他在笙梧的手上停滞很久,最后还是落了下来,牢牢握住。
“傻子,为什么不走...... ”
太医们流水一样的进进出出,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都透着迷茫和无奈。掌院们都是泰斗级别的医官,平日里和太子接触颇多,自是知道这次太子是动了大怒。
他们虽然诊断的是不省人事的笙梧,可“望闻问切”里的前两条便能断出这一直守在床边的太子才是他们应该惧怕的。
“师父,我看您脸色不好啊......”
林太医的小徒弟正在煎药,望着和一众掌院太医们斟酌用药的师父说道。
“唉...... 这九掌使若是不醒,你便另寻一个师父吧...... 为师怕是难逃罪责了,只求你把所学记住八成,别给老夫丢脸。”
各位太医互相递了眼神,都跟着林太医叹气。
“这九掌使内脏被人一掌打伤,徒儿不明白她是怎么撑到这么久的。看这脉案,她身上的内脏出血,连经脉都损伤了,怎还能拖到在殿上作证?这样的脉象不早就应该晕过去了吗?”
林太医看向自己的小徒弟,“这九掌使意志非常人所能及,我少时看医书,知道有些人在紧急情况之下身体会产生巨大能量,意识也极为清醒。很多医者会以为患者无事,可其实内脏早已破损,会在放松之后瞬间晕厥,错过最佳救治时机...... ”
“错过最佳救治时机?师父...... 那九掌使...... ”
“她本就有极寒之物侵体,内脏出血若是能及时救治还好,可偏偏耽误了时辰,如今我拼尽一身医术终于帮她止住了血,可那寒气现在正是发作的时候,能不能活过来还要看她自己了。”
太医们的专注点都在用药和煎药上,这时,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臣参见殿下!”
太子脑子发木,本来想亲自盯着煎药的他听到了林太医师徒的话,只觉得手指发麻。
“太医请起,” 太子走到林太医跟前,弯腰把他扶起,“您一直照看阿梧身体,自是知道此次凶险,还望太医能竭尽全力救她。孤承诺,您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受牵连。”
太医点头称是,说自己一定会一直待在东宫直至九掌使痊愈。
就在太子看着太医们讨论救治方案时,廊下的李泰匆匆赶来。
“殿下,娰家已经全部下狱,圈禁。刑部已经开始审问了,娰孟如今在大狱之中,待到事情稍有雏形,奴才便叫人把娰孟带来。”
“交代手下的人,事到如今,若是不能把事情全部掀开便是刑部无能。一定要查到构陷当朝太子的背后原因。告知下去,只要举报有功便可留得性命。无论这次的,还是以前的,有关娰家还是关系别姓的,统统可以免除死罪,甚至无需流放。”
李泰俯首,“是,还有一事...... 奴才不敢不说...... ”
太子揉着皱起的眉,语气里透着疲乏:“说。”
“咸扶王一直在东宫侧门外站着,任谁说什么都不走,也不求见殿下,也不踏入东宫...... ”
“你跟他说,阿梧醒了会通知他的。”
“奴才说了...... 可咸扶王他...... ”
“便由着他去,小心着点,别让他中了暑气。备好软椅,他想坐就坐,不想坐便不用管。阿梧的事,他心里自责,任谁去劝也不会听的。别让别人见到嚼舌根就是了。”
--------------------------------
转眼已过三日,笙梧还是没有醒。
太子在笙梧的屋子里准备了一个躺椅,正在上面小憩。李泰走进笙梧房间,见太子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便准备退出去。
“娰孟押来了?”
李泰后脚都退出了门,这便又跑了进来。
“是,人已经压入东宫。”
太子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沙漏,清了清嗓子,“等下阿梧要喝药了,她喝完药孤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