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国君的图谋
那日白公公回去后自然向息国君一五一十复命,待话都说完,息国君却并未有过多的动作,反倒是将视线悠悠看向御书房内一直挂着的那幅画上。
画中女子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白玉簪挽起,精致的面庞有如精雕细琢的美玉一般,而最让人难以忽略的是那一双明亮的杏眸,单单是如此透过画瞧,便仿若能窥见其中的美。
女子身后的竹林仿若成了陪衬,衬得女子愈发飘飘欲仙。
这画是息国君所作,画中女子自然是云蕖的母亲,那位被他强纳入息国后宫的韩夫人,息国君看着画,不觉间便沉浸其中,待耳畔传来白公公的轻唤之时,息国君的手已经轻轻抚上了画中韩夫人的面庞。
“国君,夫人已经去了多年,您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啊。”
白公公是自打息国君还是那不起眼的皇子之时便已跟着息国君的老人了,自然知晓息国君与韩夫人之间的种种纠缠,也知晓息国君到如今都未曾真正放下过心中对于韩夫人的执念,因此此刻看到国君这般神情,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劝解了两句。
本以为息国君会如同往常一般,顺着他的话应了下去,不想息国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韩夫人的画像意味深长的开口问道:“你见过云蕖郡主的真容了?”
白公公方才脑海中已然准备好的宽慰之语因为息国君的问话登时卡住,他低着头,沉默的盯着御书房内的金砖,并未立马回话。
息国君却因为白公公的反应缓缓挪开了尚且还盯在画上的视线,有些不满地重复:“孤问得你未曾听清?”
“奴才……奴才听清了,奴才……的确见过云蕖郡主的真容了,云蕖郡主毕竟是夫人亲女,与夫人生得颇为相像……”
白公公回话之时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怎么能不知,国君这句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只是饶是白公公也未曾想到,这么些年来,息国君宠幸楚八子,又在宫外搜罗与韩夫人相像的女子,却未曾想到那个被息国君厌烦的夫人与旁人生下的孩子才是与夫人最最相似的一个。
白公公这般想着,视线已经偷偷往上挪去,这一瞧,便在息国君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熟悉的光亮,白公公到底心惊了,他嗫嚅着,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是在息国君有更深的想法之时率先出声提醒。
“国君,奴才斗胆进言,云蕖郡主乃是公子政的未婚妻,二人已定下亲事,国君千万三思,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了两国之间的邦交,且……且若当真……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白公公并未点明息国君的想法,却是将话尽数说在了关键之处。
息国君闻言,脸色比之方才沉了些许,语气之中也染上了几分不悦:“孤乃一国之君,谁人敢置喙孤?再说只是定亲,又未曾坐实,孤如何就不能想了?”
白公公心知三言两语是挡不住息国君的想法的,毕竟这份执念从年少时起,又在韩夫人走后愈演愈烈,加之旁人不知,他却知晓,那韩夫人的尸身,国君一直未曾入土,至今都保存在冰棺之中,冰棺便存在御书房后头的密室之中。
思及此,白公公根本来不及多想,人便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自然知晓国君的心思,但国君若是当真因那郡主毁了邦交,只怕史官笔下便会留了一道污点,后世也会对国君有所议论。”
“且……且公子政并非俗人,更不是永乐侯那般的人,若是……纳了郡主,只怕公子政不会善罢甘休,息宁两国也会因此全然颠覆了如今的局面,陛下千万三思而后行啊!”
息国君此时已将视线收回,重新放在了韩夫人的画像之上,他沉默了半晌,深沉的眸色中看不出丁点旁的情绪,末了才冷淡的嗤笑一声:“呵,公子政不过是宁国的一个废子罢了,能掀出什么风浪来?他在孤眼皮子下这么多年,孤能不知晓他的本事?料他也翻不出天来!”
“况且,宁国已并非是二十年前的宁国了,如今的宁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孤的铁骑若当真兵临城下,那宁国的废物国君还不是紧巴巴的给孤将人奉上了?”
息国君在位多年,确实比宁国那位强上不少,只是白公公仍旧觉得这事不妥,便是那宁国如今在息国为质的公子政,白公公觉着都并非池中之物。
便是今日看向他的眼神,白公公这辈子都没在旁人身上瞧见过,白公公虽然嘴上不能说,但心里却知晓,这是帝王之气。
“国君……”白公公再次以头抢地,刚打算将心中对于宁政不同的看法说出,就被息国君大手一挥止了话头。
“行了,此事孤已有决断,你莫要再劝,孤会徐徐图之。”息国君说着起身,略显老态的面庞贴着画蹭了一会儿,方才悠悠开口对着画中之人嗫嚅:“阿碧心里还是有孤的吧,不然怎会生下一个自己来陪孤呢?”
“阿碧放心,孤定不会亏待郡主,孤会将从前未曾给你的,都给她,好不好?嗯?”
他声音很轻,说着便往后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御书房内。
白公公这才敢抬头,他看向那处通往密室的门,不由摇了摇头,只因他知晓,国君这是又进去陪着韩夫人了。
息国君因为韩夫人已经疯魔了大半辈子了, 却不想临到如今却还要疯一回,白公公有些无奈,起身之时却想到了今日在霜花居见到的男人,男人那深邃的眼神,白公公便是到现在还未曾彻底忘记。
他直觉这回,国君若是当真做出那等子荒唐之事,只怕未来不会有好结果!
而那头已然入了密室的息国君在亮堂的烛火之下走近了冰棺。
冰棺之下的女子有如只是沉睡,她的面庞依旧好看,即使紧闭着双眸,她的唇角依旧勾着一抹浅笑,就好像下一刻睁开眼,她还会像头一次见他一样喊他“公子”。
息国君的眸中难得出现了一抹痛色。
而后他却像不知寒冰冷冽一般,就着冰棺便趴了上去,双手张开竟就像是在拥抱着冰棺之下尘封的美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