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急忙回应道“夏使莫要误会,汝入宋和议,天下皆知,和议之书已经昭告天下,今若取你性命,岂不是背信盟约。我吕某断然不会做出那种杀人越货的事情。”
李昌吉语带讥讽的道“汝言你等不会背信盟约,可是如今青山王被汝等放走,可知青山王的身命乃是本次和议的主要条款,如今未有达成,还不是背盟弃约。”
吕惠卿此时也不客气了,便是据理力争,道“青山王逃走,并非全然我等之过也,本来看守青山王乃是西夏武士,汝等夏人亦当担待责任。”
李昌吉责问道“事情发生在宋军势力之下,何能怪我夏人?枉害了我朝一武士。”
吕惠卿良久不语,而后责问曰“今日集油,本应是我宋人在城中寻觅,汝夏人为何不听劝阻擅自行动,还杀了灵州的百姓!”。
李昌吉问曰“是谁杀了灵州城的百姓?”
宗泽责问曰“少假惺惺的,我等驻守灵州这么长时间,未擅杀灵州之百姓一人,汝等一来就伤了数人性命,是何等规矩?”
李昌吉见宗泽如此诘问,也不掩饰了,说道“我夏人对灵州百姓乃是误伤,待我等拿出钱来买他们的食油,他们居然说不收我夏国的铸币,我等西夏武士个个性子高烈,哪能承受这等气晦,不收我夏国铸币就是对我国体的不敬,难免冲突推搡,有伤性命情非得已!”
宗泽骂道“岂有此理,汝在宋地行事,用我宋币乃是平常,现在却因币制相争,伤及无辜,激起民愤,用心何其险恶!”
李昌吉则大无谓的道“伤人又能怎样?这些又未写在和议之中,可是青山王乃是写在和议之中的。大宋送我朝一百桶食油也是写在和议之中。吾等亲手去寻食油,也是在帮大宋集油,并无过错。”
吕惠卿有点愤怒道“和议有言,‘两国交好’,如今你伤了我朝百姓,这算不算违背‘两国交好’的和议款,夏使乃是聪明人,不要和吾等玩弄文字游戏。”
李昌吉恨恨的道“擅长玩弄文字游戏的恐怕是你等宋人吧!”
帐外有人喊道“将军,这几个西夏人是诚心找麻烦的,不如了结之,我愿率八百精骑直捣兴庆府,效仿前人封狼居胥!”说话者何人,正是少年高骠。说话之间,高骠入帐。
宗泽欢喜道“是骠将军回来也!”
高骠入帐之后,随即抽出他的五尺长剑,架在李昌吉的脖子上。李昌吉倒是镇定,可是梁道已经瑟瑟发抖!
吕惠卿客气道“骠将军,灵州外围将兵部署如何?”
高骠言道“禀将军,灵州外围已经部署精兵一万,长城之上以烽火台相连,每一处都准备好了狼烟炬,只要敌人一来,便可万千勾连一片,挡万夫于关外。”
听了高骠的话,宗泽也造势曰“将军,日前我与狄将军已经训练好十万,时刻准备出关,杀的敌众丢盔弃甲。”宗泽这话也就是故意泄露给李昌吉听得。
听到这些话,吕惠卿心中大喜,急命高骠放下兵器,面露微笑对李昌吉道“李将军,和议虽然有言‘两国交好’,但是谁能言意外何时发生,和议之种种条款可没有说要保证汝等安全,灵州诸地乃是我大宋初据,山贼盗匪四起,汝等携带大量物资财富,免不了被人惦记啊!”
李昌吉却没有被这几句话吓倒,语气还是十分强硬的道“看来大宋国从来就没有想交还西平府,要不然怎么会还在长城部署重兵。”虽然李昌吉的意思并没有多少服软之意,但是语气明显渐渐变弱。
吕惠卿道“吾等并没有要背盟弃约,只是盟约没有规定时分,如今部署重兵,二十年后再作撤兵,也并不算背信。”
李昌吉曰“和议上明明言说,今秋之前完成交付,这当作何解释。‘今’当是汝宋所言的绍圣四年,也是我西夏的天佑民安八年。”
吕惠卿道“没人将‘今’与绍圣四年画上等号,故而难说今秋即是绍圣四年的秋天。”其实汴京已经改元元符,只是没有通融到边关。
李昌吉听之心中极其愤怒,但好似也无可奈何,只得喃喃的说道,“你们宋人乃诈也!”
吕惠卿也不辩解,只是想先化解宋夏两方的矛盾,于是转而言“李将军,你我都乃是为朝廷办事,如今发生这些事情,非我等所料,不如就此而去,你携带大宋物资而去,待你回朝,自领一队人马来接收灵州城,我等自然退出长城之外,你看若何?”
李昌吉不满的道“可是我入宋和议主要就是接回青山王,如今却不见了青山王,你让我如何向梁主交代?”
吕惠卿沉默不语。
帐外的狄少云出声骂道“要什么交代,明明是他自己要逃走的,反污我宋人私放贼子。”
吕惠卿补充道“是也,人欲来者,必万千不可阻;人欲去者,千方百计也夭然。如今之事,或许是天意。既然你是接青山王回西夏,虽然其不知去向,但是并不在我宋,也算是完成之半分,其去自由,也不能说我宋挟其身命。或许其身已经自返回夏国,这样看来,似乎事已完成。”
李昌吉听之心中不满,但是如今之形势下,也不能太过强硬,毕竟现在还在宋营,军帐中仅凭他两人怎么也敌不过这高骠,晏秋,唐国昌等宋将,再看帐外那几十个负责押运的西夏武士,更乃敌不过数万的宋军。如还僵持,其等都将成为宋人的刀下亡魂。是的,吕惠卿态度还缓,可以难保吕惠卿手下这几个武将冲动杀人,种种情形思忖之下,李昌吉决定暂时不和宋人交锋,以免发生不测,毕竟对于夏人抑或是对于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何能轻易舍弃。于是乎李昌吉放声大笑以壮其声势,道“哈哈,宋地一行,获益良多,见识抖增。先有唐将军不吝生死入夏交际,再有我入宋和议,但见汴京城繁华,苏子豪然,文脉清略,人言纷呈,真是好一派大宋啊!”李昌吉此语不知是在夸赞还是在藐视大宋,就当他是用来缓和这军帐之中气氛的罢!
谁知军帐之外的狄少云挣脱了侍卫的束缚,直直的冲了进来,骂道“将军,别听这伙西夏人的戏弄,让我结果了他们再挥军北上拿其主已敬我大宋亡灵。”边说边抽刀砍之,此时军帐之中唯一手持利刃的只有高骠,但见高骠也抽刀,可惜的是这次高骠的长剑却不是来阻挡狄少云的兵器的,而是合同狄少云剑气一起刺向李昌吉和梁道的。吓得二人急忙闪躲。
情急之下,晏秋和唐国昌急忙上前阻拦,以血肉之躯挡住二人利刃,晏秋还好,只划破的衣服,可是唐国昌手臂盔甲被砍中,狄少云的刀锋顺势滑落下来,便划破了唐国昌的手掌,也是狄少云及时发现砍中的是唐国昌,便急收回九层的力度,唐国昌的手臂才得以保住。宗泽则在高骠和狄少云后面拉住二人,防止其剑锋再伤人命,否则军帐中任何一人的死伤,都对夏宋之间关系极为不利。
吕惠卿急忙怒声阻止,“快快停止,来人,速速卸了骠将军,狄将军的长剑。”帐外突然闯进两三个大汉,急速的拿下高骠和狄少云的兵器。
吕惠卿大骂道“汝等二人,真是放肆之极,此乃是夏使,杀了他,有违官命。况且两军对战,不斩来使,难道这兵法浅显的道理汝等都不知吗?”
却待高骠,狄少云欲争辩之间,早被进来的几个壮汉押解了出去。吕惠卿又命医官上前查看唐国昌伤势。
吕惠卿急忙向前安抚正瑟瑟发抖的夏国二将,梁道已经站立不稳,李昌吉则还算有点骨气,片刻便已经镇定自若。吕惠卿正欲拱手致谢,但却见李昌吉先行说话,“将军(吕惠卿),汝等军营此等路数,我等不便在此久留!”说着便做出欲离之状。
吕惠卿尴尬且笑道“二位将军,是我管束手下不周,令二位受惊了。”
李昌吉哪里肯让,定是要率人离去。
吕惠卿见阻拦不住,就只得依之,便令手下将士“快帮夏使等人收拾行装,备好干粮。”吕惠卿又悄悄靠近李昌吉道“夏使,真的要乘夜归去?不多留到白天再走!”
李昌吉略带讽刺的语气道“我只怕留在这我等不到白天也!”
吕惠卿略显尴尬的望着二人。
只见李昌吉和梁道快步穿过唐国昌和宗泽中间而去。
宗泽问吕惠卿曰“将军,就让这二人这么顺遂的离去!”
吕惠卿则叹息回应道“毕竟是夏使,损其性命对我大宋不利。自古以来斩杀使者对行军都是大忌,信义还是要讲的,况且杀了此二人,这西夏国还有万千个似此二人者,我等不能因此落下不义的口实。”
宗泽也是无奈。
吕惠卿上前查看唐国昌的伤势,细心安慰,晏秋也在一旁协助照料。
李昌吉和梁道二人果然是没有闲着,只见他们出帐之后,快步的跑向西夏人的马队,即刻率西夏武士出城,情急之下甚至没有顾及部分食油,吕惠卿未免夏使留下发生事端,急传命城门令星夜开城放人。
于是这有几十人西夏使团便乘夜浩浩荡荡的出了灵州城。约莫只过了半个时辰,此行人即来到了夏国境内。西夏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梁道问李昌吉道“将军,此地已经是夏境,吾等可否停下来休整一番。吾等在西平府所行颇多,又乘夜而动,将军将士都皆疲乏。”
李昌吉急忙阻曰“不可,此地虽然是夏境,但是宋人如要追来,还可能撵上,我等尚未置于安全范围之内。”
梁道以为然,后又令众人继续前行。
李昌吉又对梁道曰“此夜宋地必有事发生,待日明且看。我等将士到下一站驿马坡休整,并随时观察宋人动向。”
梁道非常的疑惑李昌吉的“此夜宋地必有事发生!”,便欲问之,谁知李昌吉勒马加鞭快速前行,梁道只得跟上。
这边的,吕惠卿等人得知夏人已经全部出城而去,虽然知道可能不利,但是也并未觉察出大的异动,各自取回兵器便回帐了。
第二天早上,吕惠卿睡眼惺忪之际便听到帐外吵吵闹闹,未及起身便有士兵慌慌张张入帐禀告“将军,大事不好,昨日散去的百姓,今日复来军中闹事!”
吕惠卿还是不紧不慢的对来人说道“莫要慌张,昨夜百姓已然散去,今日为何复来?”
那士兵急禀告曰“将军,昨夜百姓归去之后,后半夜时分有人潜入这些百姓家,杀将这些百姓几十人,昨日之百姓大部分已被杀害,来者乃是为这些百姓讨回公道的。足有千人之多,已将军营围的水泄不通,未有将军将令,属下等不敢擅自驱赶。”
吕惠卿方才觉得大事不妙,未及起床,宗泽也跑将过来,大叫道“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这相百姓怕是有备而来,我军营兵抵挡不住了呀!”
吕惠卿边听宗泽汇报边在卫兵的帮助下穿上了盔甲。吕惠卿等不及穿戴完毕,便跑出了营帐。
吕惠卿猛然出帐,阳光已高,直射入吕惠卿的眼睛,吕惠卿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阳光。这一挡便也看清了外面的来人百姓,压压一片,果真有千人之多!声势极为浩大,有的摇旗呐喊的,有挥舞着镰刀、铁叉,锄头的,欲与宋兵对阵,吕惠卿看见心中大惊。可是短短的宋人防卫墙早已经不堪这些百姓的冲击,有几个不敌的宋兵被百姓杀了踩在脚下。宋军大部队都在防卫西夏人的一侧,吕惠卿这内侧的兵力显然不足,为了避免主帅吕惠卿被百姓冲击,宗泽等不及吕惠卿的同意急忙护送主帅逃向宋人大营。走将不足一里之地,见前方来人率大部人马而来,没错,那人正是狄少云和高骠,原来高骠与狄少云早起发现城中异动,便急急的返回西夏长城防线借兵,如今正是借兵归来。
高骠,狄少云与吕惠卿碰了正面,勒马停下来,吕惠卿急忙命令二人“勿伤百姓!”
高骠,狄少云表面上应声。可是愤怒的百姓如何能不被伤及啊。二人和吕惠卿宗泽未多作停留,便各自奔赴。
吕惠卿,宗泽见高骠,狄少云走后,渐渐放缓了脚步,吕惠卿急问宗泽曰“此番民意生变,汝霖可知缘由?”
宗泽禀告曰“此番定是西夏人从中作梗。”
吕惠卿大怒道“西夏人不仅抢油杀人,还将此事嫁祸给我宋人,岂有此理!”
宗泽回复吕惠卿道“西夏人就是要在我境生事,以利其行。”
吕惠卿叹息道“灵州之民苦夏年久矣!如今连是非都分辨不清楚!”
宗泽也叹息道“是啊,夏国之民自由散漫,见识也被云山雾罩,因此这灵州城内无多百姓能分辨是非的,都乃是人言亦言,人云亦云。”
吕惠卿道“民变一旦起,便是很难扑灭,届时我大宋之师不败在西夏人的手里,也要败在灵州泱泱百姓身上。”
宗泽道“这次民变与西夏使者脱不了干系,夏使乘夜而走,就是为了乘黑作乱。”
吕惠卿道“西夏人天性野蛮险恶,即便是在我宋境也难息宁,真是可恶至极!”
宗泽回应道“将军莫要忘记,此地原本就属西夏,西夏人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李昌吉以购油为幌子去城中勾兑一些亲夏人士,然后再由这些亲夏狼徒半夜行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杀人越货的罪责强加给我宋军头上,此种真是用心险恶。”
吕惠卿道“汝霖说的有理,我恨不能早除此祸害。李昌吉年纪轻轻却如此诡谋险恶,我宋绝不可轻视此人。老夫为官为将这么多年,却没想毁在一念之仁。实在是痛心。”吕惠卿此刻正是捶胸顿足,后悔没有听狄少云的话杀了李昌吉。这李昌吉也是计算得当,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
再看看李昌吉这边,他们到驿马坡这个地方,李昌吉命人停下休整,再有一日便可到达兴庆,众人乃需要“洗心革面”前往兴庆,可是李昌吉却命人将宋人所纳食油卸下,放在驿马坡的军营之中,只准备带其他物资入兴庆。
忽然有人来报“禀将军,西平府城内大乱,将军走后我等埋伏在城内的西夏死士便出动斩杀数百个当地的百姓,嫁祸给宋人。现在城中宋军正应顾不暇尔。”
李昌吉大笑道“哈哈哈,真如我之所料。现在宋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便是焦头烂额。以宋人秉性必然不敢对百姓用兵,可是如果不妥善处置定会发生大乱,宋人正处于两难之间!”
梁道急问曰“将军,既然宋人现在已经应接不暇,我等何不率兵杀回,夺取西平府,以复我朝疆土!”
李昌吉却道“不可,灵州城乱,不过是数千百姓闹事,尚不能对宋人造成生杀之危,今顾我不暇,我等目的已达到,我等断不可擅自行动。况且现在我等还未回兴庆,此地驿马坡仅数百驿卒,无兵可调!”
梁道曰“我可速令手下去最近的张渠求兵,顷刻之间便可调来精兵五万。”
李昌吉还是阻止道“不可,此时返回攻之,容易给宋人口实,宋人现在起码已经怀疑城中之乱事乃是我西夏人所作,只是没有证据。此时带兵杀回西平府,宋人必会将百姓全杀害然后嫁祸给我夏国头上。为今之计,就假装并不知情,待我领得大兵,还可以依照和议顺然的接收西平府城。现在就让宋军城池先乱一会儿,吾等且自在返回兴庆府复命。”
梁道又问曰“可是我等没有带回青山王,如今大片白沙之地已然归宋,如何复命?”
李昌吉道“柱石将军勿忧,我自有办法。”于是李昌吉和梁道等人就自在的在这个叫驿马坡地方休整了一天。
话说灵州守军情形确实如李昌吉所料的那样,果真是乱作一团。吕惠卿千方百计的叮嘱高骠和狄少云勿要伤百姓一人。然而这行军打仗之事,你不伤别人,别人就来伤你,虽然对手是百姓,但是个个都乃拿着趁手的农具器械,已然不是普通的百姓,高骠,狄少云哪能收得住手?
没错,高骠,狄少云率领大军来到这千余百姓面前。起先宋兵还有所收敛,可是随着百姓的声势越来越浩大,狄少云和高骠就无法顾忌吕惠卿“勿伤百姓”的命令了。
宋兵在百姓外围来回的穿梭,拉起一阵阵的飞尘,正迷离着众人的眼睛,尤其是百姓根本看不清宋兵的势头。
正当高骠欲上前与百姓领头人交际之时,突然百姓之中有人喊道“父老弟兄们,官府昨天晚上乘夜杀了我们许多亲人,现在又带大兵来消灭我等,我等绝不能任人宰割,兄弟们跟我上啊!”这喊声者是谁?现在我也无从知晓,起码可以判断出他不是寻常的百姓,怕又是李昌吉安排惑乱百姓的西夏死士。但是这些百姓哪里会管这喊话的人是谁,他们只道自己的亲人被官府杀了,现在又有大批官府的人围住了他们自己,再不斗争只会全死在官府的手里。
于是百姓之中掀起了重重的喊杀声,一时间根本无法分得清你我,高骠还未走近,一看形势不妙,急忙退回阵中。宋朝兵甲见百姓已经毫无理智,于是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戟刺向这群灵州的百姓,可怜啊,这些苦命的百姓被宋军的长戟刺死,不消半个时辰一千百姓被宋兵斩杀大半,活命者也都半死的喘着粗气,有老者蓬乱的须发上沾满了鲜血,有少者临死时紧紧的攥着锄头,景况惨不忍睹。这到底是宋军的残忍,还是……总之众人莫能明了,只道是苍天不悯,高骠,狄少云也是稀里糊涂的打了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