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也补充道“是啊!官家,汝乃是一国之君,若是变法三五年后,汝只有一个抄书的本领,那变法变得只是天下,不是官家,那对你还有什么意义。”
赵煦遂明其理“尧夫公,鲁直所言极是!今吾乃主帅,当更决策天下万事。”赵煦又转而对苏轼说道“现今新法有难决之事,可否说之一二,让我定夺!”
苏轼回曰“目前京东东路虽有日照沐泽,然而天时难算,此夏有诸多风雨雷电频事,致使道路泥泞,农业废弛,新法之路偏偏滞后于远地。”
赵煦道“京东东路乃是我皇城所荫,泰山之巅,神佛之脚,没想到今年却遭此横祸!”
苏轼曰“人有祸福,天有冷暖,若顺,皆幸,若逆,皆损。如今正是逆损之时,天下何以安,还望官家能有所主张。”
赵煦毕竟年轻,也是是对京东路的事情不熟,也许是一时无有良策以对,于是反问苏轼道“那苏子以为京东路灾情当何以安?”
苏轼道“京东路乃有密州,登州,莱州,沂州,兖州之地,自古文佛道盛行,虽然浴灾,但其文脉仍在,想必百姓依然趋安,只要朝廷能派一名文臣前往宣慰新政,必然可以让万民仰服。”
赵煦曰“哦,那派何人去为妥?”
苏轼瞧瞧屋内的众人,心思细琢,黄庭坚乃应在汴京为一主辅,秦少游文风羸弱,无大干之风,不便前行,张耒吗!还未及思索,就看见张耒旁边的李格非,于是苏轼大喜道“哎呀呀!我看李文叔乃最为合适,我曾记得,文叔乃章丘人士,此去京东路,乃是返乡,当有更多作为,官家,我斗胆推荐李文叔为京东路安抚使宣慰朝廷新政。”
赵煦问李格非曰“李文叔君,汝可行啊!”
李格非急忙恭谨而言“能得苏子和官家抬爱,吾乃荣幸之至,能为国效力,乃是毕生志愿,何能拒之!”
赵煦曰“不愧是生于圣人之乡的人,一心胸怀天下,乃吾辈之楷模。”赵煦夸赞李格非一番后又问其曰“京东路之境况你可了然?”
李格非回曰“官家,吾曾在历城,郓城为官,深知当地习俗民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有人赞成必然有人反对,只听得范纯仁道“官家,苏子,京东路各灾不断,民风虽朴素,但是有灾在上,恐乱生变,不如派一名武将前行,也好生计。臣乃听说郓城之北有一梁山,有数百盗匪打家劫舍……”
范纯仁还没有说完李格非便哈哈大笑起来“尧夫公谬听也,梁山水泊之章乃是民间故事,未有实情,这我在郓城之时就已明了,莫要大惊小怪!”听得李格非之言,众人的心情转而敞亮,范纯仁之语一时让大家疑为笑谈,李格非便是一扫阴霾,可是事有出巧,若是无半点风声,这梁山水泊的故事怎么会传到范纯仁的耳中,不过那都是后话,再过几十年再谈也不迟,现在姑且认为这是范纯仁小题大做罢了。
这不,苏轼就对范纯仁的话予以反驳“尧夫君莫要大惊小怪,悠悠宋土,哪里能有如此多的歹人!”
范纯仁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赵煦曰“既然吾等已定李文叔为京东路宣慰使,我即刻拟表加封之。”赵煦随即令赵挺之着笔拟封册表。赵煦又曰“拟完之后,先送太后娘娘查验核准,再报吏部登记施行。”
苏轼急忙道“官家,官家!如今你才是这大宋主事之人,何必再将册表送于太后定夺,太后娘娘她为人操劳,此等小事,就应自己作主。”
黄庭坚也唆使补充道“官家,既然此次变法由你挂帅,那就应当多做决断,往后这大宋江山还有更多决断之事,官家需先历经,方可统理一国。”
赵煦一想,也是!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还要去麻烦太后娘娘呢!其实赵煦的内心也窃喜,有这么多人支持,自己的胆子也变大了起来,内心无比的自由与豁达。
苏轼早看出赵煦的心思,于是他趁热打铁又提一计,“官家,京东路虽然患灾但毕竟是我宋境之内事,去一个宣慰使定能执掌大局,可是陇右之地乃是新进之土,我宋人此前从未涉足,让一个文臣……”苏轼一时尴尬的没说完。
赵煦随即明白“你的意思是陇右都护之责要另选武将去行?”
苏轼默然的点了点头!
赵煦想起前日朝上太后娘娘果决的样子,不敢冒犯之,所以他表情为难道“这,这陇右都护乃是太后娘娘钦定的!吾岂敢改之。京东路水灾乃是天不顺遂,吾今天拟表册定京东路宣慰使乃是后事,决断也是合情合理,可是贸然更改太后娘娘在朝上钦定的陇右都护人选,岂不是明摆着和太后娘娘作对吗?吾实难为也!”
范纯仁也反对苏轼道“苏子,莫要因为主持变法就要官家所作都依你心意,陇右都护之职,非同小可,封疆大吏变更,岂能儿戏。”
苏轼无奈又无助的反对道“尧夫公所言差矣!国家选官,乃应考其能,据其经历而作,今子由之能乃在谋政,而非主政,贸然前去陇右主政,若不能为我大宋拿捏陇右人地命脉,岂非得不偿失。”
范纯仁却又不疼不痒的说道“推荐苏辙去陇右的是你,不让他去的也是你?你到底意欲何为?”
苏轼委屈的说道“我本意是想用子由来引出更有才干者往之,孰料?哎!”说时一脸无奈。
范纯仁还想出言讥讽反对,可是蔡京也好似为了巴结苏轼,就出言阻止范纯仁曰“尧夫君,莫要一心为难苏子,苏子毕竟都是为国着想,且看他潜心为国设计新法就知道其心乃是虔诚!”蔡京作为一个“外人”能为苏轼说话,范纯仁自然也不愿再唾骂苏轼什么,不过话说这个范纯仁为何一心想与苏子作对,前段时间还和苏轼暧昧不清呢?
其实从范纯仁的心里早就看透了变法,他只是认为变法不彻底便又是劳民伤财之作,不如不变,他是极不看好的。然而蔡京却是个投机之徒,谁强跟谁,谁好附谁!
赵挺之一直沉默,看不出其心地变化。他决然不会把苏轼的变法放在心里,因此你说他支持新法吧,倒也看不出有多支持,不支持吧,他又是积极的站在赵煦一侧,只能说尽人事吧。
赵煦见众人心事重重,急忙开颜快说“诸位,变法有事万千,子由之事就勿要伤神了,我会在适当时机向太后提议另选贤能。这陇右之地毕竟是未知之所,让朝中一等文才入内,未免有点大才小用。”
苏轼急忙感激赵煦的体恤。
赵煦又问曰“那今日还有何议?”
苏轼曰“新法之行,近者已然领略,可是远者尚未触及,急需加派人手传令天下。”
赵煦曰“我朝中已经下令加派人手前往秦凤路,川渝,两浙,江南,荆襄等地,我想很快便有回复,只是福建路,广南路等诸府,路途遥远,道路狭窄短时间难以上施新法,不知诸位对远距军令集散有何妙法。”
众人沉思片刻,只见黄庭坚道“臣以为远距军令集散当以西域马匹和轻装骑者上行,西域良种马在山路上行动极快,到我中原之地更为迅捷。所以臣以为,我大宋当更多引进西域良种马,训练更多中原善骑者。”
赵煦曰“鲁直之言也善,可是即便是最快的马,行进速度也不过是日行百里,可是此去广南,福建两地,皆有数千里之遥远,这一来一回的便也要数月有余。”
赵挺之以为此法不妙,遂出言献计曰“官家,苏子,臣有一计不知道值不值商榷?”
赵煦急回曰“赵太傅但说无妨!”
赵挺之道“军令涉密,必须单骑直驱为妙,可是政令本身就是上传下达,以一点射向多面,所以臣以为采用平推之法更为绝妙?”
众人不解其意,有人问曰“何为平推之法?”
赵挺之回应曰“平推之法,顾名思义即是采用从汴京一点推向万里的方法。汝且看”赵挺之突然从案桌上拿起一把折扇,把他折叠起来,然后接着说“此折扇,乃有十寸有余,我在一端轻轻用力一推”赵挺之将折扇的另一端放到正在近侧的李格非身上,轻轻推动的折扇,李格非便顺着扇力的方向一倾,众人见状,疑惑,赵挺之又道“吾只在一端轻轻用力,文叔兄即能感受到吾之力也!此折扇便是传递之物,这样,我将此折扇打开,成一扇形,再在一端用力,扇尾依然能感受到吾之力也。如此,依据此理,吾只要在一端颁布新法政令,让天下之民,天下之吏自然传递之,即可快速将政令传递到天涯海角。”是的,确实有听说赵挺之是个发明家,大概是跟沈括学的。
众人方才理解,赵煦赞叹曰“此法甚妙,政令由吏和民自然传递之,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便可迅速扩散,即便是在天涯海角,也能尽速得到政令!”
李格非或有疑问道“可是采用这种口口相传之法,政令传递是否会有谬误,毕竟千里之外,人言人俗都乃不一样,此法似有弊端。”
赵挺之又解释道“千里之外,是可成谬,但也不至于与官家政令相反,至少远方之人知道朝廷发布政令,早早做好新政准备工作,待官家之政令正式到来,新法之准备工作已经准备停当,岂不是也能让吾法时间节省近半。”
苏轼曰“哦,此法妙也,可以大大节省朝廷传令兵和马匹数量,更可节约大量驿路消耗。”
赵挺之大快且道“是所谓山上之水源源不绝流经人间,故而人间皆有水之润泽,此政令者便如水一样流经人间,且源源不断的流向远方,远方之人便能得到政令以沐皇泽。”
赵煦满意的笑曰“此法甚妙,赵太傅不仅文才了得,谋法也自有一套,煦乃惭愧,未学得尊师之一毫。”
赵挺之急忙谦虚谢之。
各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片刻之后苏轼又叹息道“政令传递之难已解,可是变法之财何来?如今各项消耗也是巨大,不知如何是好?”
赵煦也叹息道“目今,朝廷缺钱,天下百姓不富,是我宋之憾也,一时间朝廷也无计可施。”
苏轼曰“朝廷已经举令,盐业交易归民间,只愿取税,也只换回此前两倍之资,绢税,丝绸,茶叶,瓷器之税等并无十足的进展。”
范纯仁不满,又反对道“想当年王公之变法,前前后后准备了足有二十年之久,才敢行新法,如今苏子之法未见准备就匆匆而行,此绝非成事之举。”
众人听到范纯仁说话心里都不高兴,历来忠言逆耳,可是逆耳的不一定会被当作忠言,尤其宋人这朝中常态就是昨日的支持者,今日便成了反对者,就算是再圣贤者也不能老听取别人反对之意。张耒者则欲行动将范纯仁撵出去,不过好在有人阻止。
苏轼道“既然范公有此看法,那且看看当今朝中行事如何,说完苏轼命苏迈拿出本次新法用度之册。”
只听得苏迈报曰“新法行使两月以来,朝廷各收盐税,捐税,瓷器税等共计纹银一百二十万两,朝廷用度,驿路兵卒马匹支出十四万两,取新吏支出八十万两,劳军支出四十万两,军饷给付二十万两,各地恤民花费六十万两,京东路水灾二十万两,其他等难计算,此数月以来已亏一百万两之多。”
赵煦叹息道“苏子啊,朝廷至今已出一百多万两,新法可如何维系呀,需尽速制定举措,方能实现长久之计。”
苏轼急忙出言对曰“官家,大宋施政新法必然是需要花钱的,只有先养兵,养民,养吏才能使国家更富,富则税多,朝廷增收才旺。据臣推算,新法施行只有一年到两年之间方能实现收支平衡!”好家伙,苏轼的新法居然白白要花费官家一两年的钱财,这谁能受的了。
赵煦哀叹道“苏子,这种花钱之法非长久之计呀!”
苏轼曰“官家莫要担心,臣已经想到应对之策,新法之行难在始处,只要能捱过这段时间,此后定然可以节省出更多钱财。”
范纯仁讽刺道“苏子之法乃让本不富裕的大宋雪上加霜,倘若此时敌人来犯,吾等当以何应敌?”
苏轼急道“尧夫公莫急,首先,吾等已作养兵之策,待敌来犯,自然可以抵御。其次,如今新法之机,正是宋夏之间休战之时,想我大宋与夏国和议已定,这夏人未必会在此时违背诺言,强行来犯,更何况如今我宋军在历次宋夏之战中都能大胜夏军,夏人未必会自讨苦吃攻宋。”
范纯仁不屑的道“若是真的如苏子所说,那就太好了!”
赵煦突然大笑对众人道“哈哈,既然苏子成竹在胸,吾等也就放心吧!身为一君,若对臣子没有百般的信任,那也当不了明君!”赵煦这话也许在自我安慰。
苏轼也高兴的道“既然官家属意当一个明君,臣自然也当竭力作一个明臣。虽然朝廷有诸多未决之事,但是新法吗,本来就有诸多变数,吾等且行且决之。”
黄庭坚,张耒,李格非,范纯仁等都向赵煦投来赞许的目光,期待眼前这位帝王真的能成为亘古绝今的明君。
于是这段新法策论,好似做了几个决策,也好似没有决策什么,这个主要是因为笔者写的也糊里糊涂的,这么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却没把事情说清楚。不过笔者还是想总结一下重点:首先是册封李格非为京东路宣慰使;其次想另找贤人替代苏辙去做陇右都护(此议未决);第三,政令传递方式由原来的传令官单点多线传递改为平铺传递与单点多线相结合的方式。还有论及钱财用度之道,虽然苏轼极力解释,但是赵煦和范纯仁都只将信将疑。赵挺之虽然也不信,但是也没有反对,蔡京此刻正一心想成为妥妥的苏门之人,毕竟现在苏轼正得势,他自然对苏轼倾进之意。
自新法以来,枢密院就时常出现这种论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是毕竟向太后没有参与这样的议论决策之中,不知道她是否会反对赵煦的诸多决断。赵煦是年轻,可是苏轼呀,怎么看也都不像个贤臣,倒像是一个莽夫,反正就是要花钱。
议定已毕,各自散去。
太后知道最近苏轼等人闹的欢腾,作为一个权力欲望满盈的女人,她自然不能只远远看着。于是他乘着天色(天还没有黑),秘密的召见赵挺之。
赵挺之来到宫中与向太后相见。
赵挺之拱手行礼道“官家,召见赵某前来所为何事?”
向太后急忙问曰“赵公,你最近在苏子之间游弋,可有何种见闻,可说于哀家听听。”
赵挺之急忙道“苏子如今主持新法,有事万千,不知太后想知道哪一件?”赵挺之此刻故意装傻,真是个滑头,其实他只是不想纠缠于苏轼和向太后之间,因为自古做这种窃窃的事儿都皆被认定为小人,赵挺之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他岂能不知这道理!可是他又得了向太后的好处(指赵明诚免试入太学的事情),所以不敢欺瞒向氏,只能装傻不说。
可是向氏毕竟也是个聪明人,要不然无子无嗣的她怎么能在这深宫之中游弋自由。她见赵挺之不好开口,便打趣的说道“那你就讲讲新法之中有关煦儿的事吧!毕竟他是我儿,我自当先关注他!”
赵挺之见太后一开口问到点子上了,于是说“煦君在世为君,勤勤恳恳,尤其是新政以来,更亲身躬行,为新法操持!不失为一个明君,臣与煦君相交多年,知其秉性纯良,性格温顺,世事亲历亲为,为古今君者典范,太后请放心。”
向太后听之表面上非常的高兴,“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可是暗自心里却生乱,因为仔细分析赵挺之这话,没有一句是称心的,都是些场面话,套路话,故而向太后对这赵挺之也嫌隙!就是嫌他办事不力。
既然赵挺之不愿意多说,向太后又不能拿他怎么办,就是不能拿办他,毕竟这世道还要讲求礼数的,太后本不该管束这么多的,赵煦也早应该执掌朝政的。
向太后对赵挺之无计可施,只得命其早早的散去,可是呀,作为一个强女人,他怎么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呢,于是她又命人找来蔡京,蔡京是他安排在新法之中的另一棋子。
是时已经天黑,如此便有“天黑好办事”的说法,蔡京也应了向太后的心思,悄悄的,偷偷摸摸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宫中。
见到向太后蔡京急忙问安“官家,深夜唤得蔡某前来,有要事否?”
向太后见蔡京也来这种恭敬客气的语气瞬间不安,如果都是这么客气,哪里能问出什么实事来,于是便直截了当的问曰“我煦儿最近在新法之中表现如何,是否有出格便宜之事发生。”
善于察言观色的蔡京一下子就明白向太后用意,所以蔡京怎么能不附和向太后呢,于是一一道出了实情,大致意思是“一,赵煦授意李格非出任京东路宣慰使,二,伺机替换陇右都护苏辙,三,单点多线传递政令改为单点平推方式。”这是作者的总结,并不是蔡京的原话。
向太后听闻心中也是乱发,此三条煦政既有中意也有反对,也有莫不关心的,故而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说,如果非要言说,那就看看下面说的。
赵太后首先对“伺机撤换陇右都护苏辙”极为不满,大骂道“陇右都护乃是国定,岂可一己更改,莫不是让朝廷落个朝令夕改的骂名,如今此事已定快两个月了,这苏辙还在汴京游弋,岂不是违抗君令,若在前朝早就斩首示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