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张家,世代将门的家族,在雍凉军中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张家家主,张烈。
这位面容刚毅的老者,在深思熟虑后,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的决定。
他亲自带着家族所有的地契和账册,以及详细的人口名单,与田士问见了一面说了想法,随后从凉州赶到了雍州,进了平西侯府。
张烈将厚厚一摞文书,恭恭敬敬放在林羽的面前。
“侯爷。”
老者声音沉稳道:“这是我武威张氏名下的所有田产和人口,以及历年的税赋记录,绝无半点隐瞒。”
林羽倒是颇为意外的看着这位老者。
他自然知晓张家在雍凉的地位,也清楚张家同样拥有大量的土地。
“张老将军,为何如此?”
林羽问道。
张烈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看着林羽。
“侯爷,老夫也是戎马半生,见惯了生死,也看透了兴衰。”
“雍凉积弊已深,若非侯爷使了雷霆手段,恐怕更为糜烂不堪。”
“侯爷要推行新政,要清查田亩,要改革税赋,乃是为了雍凉的长治久安,是为了万千百姓的福祉。”
“老夫岂能因一己之私,而阻碍侯爷的大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张家世代受雍州的水土滋养。”
“如今,也该为这片土地,为这里的百姓,做一些实事了。”
“老夫也相信,侯爷并非是卸磨杀驴之人。”
“张家今日的退让,也是为了张家更长远的未来。”
林羽静静听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敬意。
这张烈,确实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格局的人。
“老将军果然深明大义,令本侯佩服。”
林羽起身道:“本侯向您保证,只要本侯在一天,张家的忠诚,就永远不会被辜负!”
张烈闻言,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侯爷。”
他躬身行礼,心中对这位年轻的侯爷,又多了几分认可。
张家的如实上报,引起了不少人的看法。
有人嘲笑张烈迂腐。
也有人则暗自心惊,猜测张家是否提前得了什么风声。
而更多的人,在见识了林羽对刘修等人的残酷手段后,选择了沉默和观望。
他们或如天水赵家一样,只申报了大部分土地,偷偷藏了一些。
或如陇西乐氏,仍在寻找着新的靠山和机会。
可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不敢再公然的对抗。
清查工作队的速度加快了。
他们带着林羽亲笔签发的文书,腰间别着刀,身后跟着平西军的士兵,敲开了每一扇大门。
无论你是曾经的官宦之家,还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亦或是盘踞乡野的地主。
都必须拿出地契,接受丈量。
每一个人的丁册都要核对,确保没有遗漏或是虚报。
这是一场席卷雍凉大地的清算,也是一场重新分配利益的革命。
清查出的隐匿田亩数量,不断攀升着。
那些本以为藏得极深的地块,也在林羽严厉的举报制度下,被一条条线索揭露出来。
林羽设立了专门的举报箱,鼓励着百姓和佃户,甚至是被压迫的下人们,勇敢站出来。
每一次举报,都会得到认真核实。
一旦查实后,举报者将获得重金奖励,甚至可以优先分得被查抄的土地。
曾经被压迫、被剥削的人,就此有了反抗的机会。
而曾经的秘密,在金钱和希望的诱惑下,也不再是秘密。
一些豪强家中的管事和账房,甚至是被欺压的亲戚,都选择了站出来。
他们带着隐藏的账本,或是指出密室的位置,或是提供隐匿人口的名单。
每一次成功的举报,都意味着一个豪强的倒下。
意味着一批土地的收归。
……
自新税法推行后,田野间村落里,都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希望气息。
可雍凉的民生问题,却远不止土地兼并与苛捐杂税。
立冬刚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了雍州北部。
紧接着是连绵数日的暴雪。
雪灾尚未过去,开春后冰雪消融,河水猛然暴涨。
雍州北部几条主要河流的下游地区,顷刻间就化为一片泽国。
浑浊的洪水肆虐奔腾,吞噬着农田,冲垮了房屋。
也卷走了挣扎的生命。
而与雍州北部泛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凉州大部分地区持续干旱。
自入秋以来,凉州就极少降雨。
往日里滋养绿洲的几条内陆河,水位急剧下降,一些较小的支流甚至完全干涸断流。
刚刚播种下去的冬小麦,还未来得及扎根,就在干风中枯萎发黄,眼看就要绝收了。
无论是洪水或是干旱,带来的后果都是一样的——
粮食危机。
平西侯府,议事厅。
苏文站在林羽面前,脸色苍白,声音带着焦虑。
“据各地上报,雍州北部洪涝,至少三县受灾较为严重,初步估计,毁坏农田超过十万亩,房屋倒塌也近千间,流离失所的灾民已达数万。”
“凉州方面,旱情持续加剧,波及范围也更广,至少七成以上的地区面临缺水困境,冬小麦大面积绝收已成定局。”
“各地粮仓的储备,本就不丰,经过田亩清查期间的赈济,如今更是捉襟见肘。”
苏文顿了顿,声音艰涩:“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恐怕开春之后,雍凉两地,都要面临大饥荒的风险!”
林羽静静听着,眉头紧锁。
才初步稳定了雍凉的政局,也用新税法点燃了百姓的希望。
可无情的自然灾害,却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片土地,实在太过于贫瘠,也太过于脆弱了。
“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哪里?”林羽沉声问道。
“雍州北部,是靠近渭水的永安县与定远县。凉州,则是武威郡以西的大部分绿洲地区。”苏文立刻回答。
“备马。”
林羽站起身:“本侯要亲自去看看。”
“侯爷!”张兴上前一步,面露担忧道:“灾区如今混乱不堪,恐有危险……”
“无妨。”
林羽摆了摆手:“百姓正在受苦,本侯岂能安坐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