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公主刚到外——”
大公主伊莱恩的速度比声音还快——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
特工c的警告还没传到伊里德耳中,她就已经出现在他那狭小简陋的办公室里了。
可以说,经过疯狂巫师的“治疗”后,伊莱恩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的悄无声息。
她对风元素的操控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行动起来毫无声息。
这意味着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来不及启动伊里德办公室里的十三层安保措施!
“伊里德,我亲爱的弟弟!”
“提醒你一下,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不会再容忍你不尊重我,还把我当小孩一样对待…… 唔!”
“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就这么迎接我?过来,你。”
“皇室离心力”招式精准施展——恰到好处地压迫呼吸道,把他转了十三圈。
……
伊里德揉着酸痛的后背,一脸闷气地嘟囔着。
(在他心里,觉得自己散发着冷酷气息。但在伊莱恩眼中,看到的只是个闹脾气的弟弟。)
“说吧,什么事?”
“除了东部战线的最新报告,我觉得是时候开始在幕后做些准备工作了。虽然我们已经商定你将成为皇帝,但我们的臣子们可还没同意,不是吗?”
伊莱恩用手指抵着下巴,看着伊里德缓缓点头。
他们不是应该在公众面前表现得不合吗?
大致计划很简单:维持他们相互对立的假象,然后在完美的时机突然和解,把伊里德推上皇位。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会毫无抵抗地接受这一切。
政治纷争在所难免,他们的手下很可能会遭受严重的精神冲击。
为什么要选伊里德,这个被认为缺乏统治魅力的人当皇帝?
VS
为什么要选伊莱恩,这个以血腥手段建立起威名的人当皇帝?
各派系会为此争斗不休——结果却在一夜之间被告知这对姐弟现在是同一阵营的。
自然而然地,会有反对的声音。
所以,需要一个温和的缓冲。
至少,他们最亲近的助手需要知晓这个计划。
此外,他们必须在各自的派系间营造出潜在合作的暗流。
这次会面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第一步。
“伊里德,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说。”
“我有一位非常在意的骑士,她希望参加英雄选拔锦标赛。她的状态有点不稳定,我很想陪她,但我不能丢下东部战线不管。”
“这借口不错。鉴于你对骑士出了名的关爱,为了她寻求哪怕是‘敌人’的帮助,也不会显得奇怪。”
伊莱恩轻声笑了。
她的笑声很温暖,但伊里德察觉到其中隐约带着一丝苦涩。
“我承认,这确实是个很方便的借口。但我是真心想请你帮忙。如你所知…… 许多达到羽化阶段的人往往情绪不太稳定。”
“我会提供尽可能多的支持。我是要帮她赢得英雄选拔锦标赛吗?”
“嗯,不。实际上恰恰相反。”
笃。
伊莱恩轻敲一叠文件,然后把它推到桌子对面。
文件顶端是一位金发女子的画像和一长串功绩。
“天风骑士团”东部战线净化小队副队长,西塞尔·尤伦斯托。
八次独自关闭恶魔次元之门。
参与132次净化任务。
单枪匹马消灭羽化级恶魔。
“不归要塞”唯一的幸存者。
她的履历堪称非凡,她甚至被列为升华的潜在候选人。
西塞尔·尤伦斯托的实力在庞大的帝国中名列前茅。
或者至少,曾经是这样。
伊莱恩的手指停在这份辉煌履历的最底部。
在那里,像顽固的霉菌一样附着在页面上的,是这样一行字:
“因疾病暂停部署三个月。”
伊里德一看到这些字,就察觉到了一种规律。
西塞尔·尤伦斯托曾经辉煌的功绩逐渐开始褪色。
尽管她还年轻,但表现却在稳步下滑。
这很奇怪。
如果不是因为自满,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笃。
伊莱恩把文件翻过来,露出这份辉煌履历空白的背面。
空荡荡的。
她目光凝重,发自内心地说道。
“我希望西塞尔在英雄选拔锦标赛中失败…… 然后退役。”
嘚嘚,嘶……
一辆小马车伴随着轻柔的马嘶声,停在了简陋的“兽吟”客栈前。
从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她身高一米七六,姿态优雅,修长的双腿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她的一切——锐利的眉毛、端庄的紫色双眸和独特的气质——都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从童话书页中走出来的骑士。
由于“兽吟”是一个伪装的据点,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会过于引人注目。
因此,西塞尔选择了便装,而不是她的铠甲。
即便如此,她训练有素的身姿和强大的气场还是让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她是一名骑士。
尽管和紫塔中的某位法师同属一个家族,但她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就好比太阳与影子的差别。
她的胸甲向来比较轻薄——不过话说回来,一位经验丰富的战争执行者为什么要增加多余的重量呢,尤其是不必要的赘肉?那只会妨碍她的行动。
大公主是个特殊的例外,尽管有这样的“阻碍”,却依然取得了非凡成就——并非因为她的胸部,而是因为她卓越的能力。
西塞尔·尤伦斯托抬头看着客栈破旧的外观,自言自语道:
“原来这就是二王子的住处。真简陋。看来他和大公主一样,注重实用性而非美观。果然是血浓于水……”
伊莱恩总是和她的骑士们共用帐篷,睡在同一个营房里,带领他们穿越最血腥的战场。
还有哪位统治者能做到如此尽心尽力呢?这就是为什么西塞尔会如此全心全意地宣誓效忠。
伊里德也有同样的精神吗?如果是这样,帝国的未来确实会一片光明。
“谢谢。你可以走了。”
“好嘞。”
马车夫点点头。
嘚嘚。
马车驶离,留下西塞尔独自站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向……
“嗯。”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种奇怪的空虚感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伊莱恩女士不在身边,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吗?
还是因为离开东部战线而感到不安,担心仍在那里战斗的战友们?
又或者……
她的双手和肩膀感觉异常轻松。
“啊。”
她的铠甲,她的双手大剑。
她已经脱下了铠甲,但当然,她把它们打包好了——整齐地放在马车里的木箱里,连同她的其他物品。
而就在刚才,西塞尔亲自把那辆马车打发走了,却没有卸下她的东西。
“……”
西塞尔·尤伦斯托突然回过神来,然后泪流满面地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跑去。
“等…… 等等!车夫,等等!我有东西忘拿了……!!”
最后,西塞尔花了三十分钟才追上马车,取回她的东西。
当伊里德得知这位骑士已经到了客栈外,却半个小时还没进来时,他皱起眉头,心想:“她是想跟我玩心理战吗?”
如果疯狂巫师看到这一幕,他肯定会笑着说:“有其姐必有其妹。”
“为东部战线胜利而战!我是‘天风骑士团’副队长西塞尔·尤伦斯托。很荣幸站在帝国最尊贵的血脉、龙心的合法继承人面前。”
“下次简短点。我讨厌浪费时间。”
翻译:我讨厌浪费时间,那你为什么迟到了三十分钟?
“是,谨遵您的命令。”
“至少你回应得够快,这点不错。”
翻译:你怎么就不能像说话那么快行动呢?
伊里德精通贵族礼仪背后那些未说出口的潜台词,试图在对话中巧妙地夹杂些隐晦的讽刺。
然而,西塞尔·尤伦斯托却始终保持着坚定的骑士风度,似乎对他的讽刺毫无察觉。
这情况要么说明她是个单纯的武者,与政治权谋的世界毫无关联;要么就是她是个演技高超的玩家,在“一无所知”的坚不可摧的伪装下假装无知。
为了试探虚实,伊里德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个问题。
“我听说你追着一辆马车跑。”
“…… 呃,出了点小差错。”
脸红。
她的骑士风度依旧,但脸却涨得通红,就像一只煮熟的章鱼。
仔细想想,紫魔法塔主也不太擅长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肯定是遗传。
如果她连情绪都掩饰不好,那这很可能是个无心之失,而非什么精心策划的策略。
想到这里,伊里德默默决定不再追究。
“你明白自己为什么来这儿吗——真正的原因?”
“啊,是的。我听说伊莱恩女士给了我这个机会。据说英雄选拔锦标赛会有很多强者汇聚,而且赛场外事务繁多,她一个人难以兼顾……”
所以,西塞尔只知道表面原因。
她不知道伊莱恩希望她退役。
她对背后的政治暗流一无所知,她唯一关注的就是锦标赛。
这很奇怪。
尤伦斯托家族虽然是个相对较新的贵族家族,但也足够显赫,西塞尔理应接受过关于政治事务的适当教育。
伊里德回忆起在一次外交会议上与尤伦斯托家族另一位女儿的相遇。
她急切地想与皇室结成婚姻联盟以提升自己的地位,所以伊里德在几句寒暄之后就迅速结束了会面。
即便如此,那个女人还是展现出了对政治微妙之处和礼仪的理解——这些都是可以传授的技能。
那为什么西塞尔却如此天真得离谱呢?
现在想来,紫魔法塔主也是如此。
这种差异是有意为之吗?是尤伦斯托家族内部的既定策略?还是…… 西塞尔根本就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不,这些都不重要。
伊里德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额头。
尤伦斯托家族的内部运作不是他关心的事,重要的是西塞尔·尤伦斯托这个人。
她的目标很明确。
现在,只剩下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他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你为什么想成为英雄?”
“…… 那是因为……”
有那么一瞬间,伊里德无法完全解读西塞尔脸上闪过的复杂情绪。
和疯狂巫师不同,伊里德不是个怪物。
他没办法凭借专业洞察力,在瞬间分析出表情的细微变化。
但他也不迟钝。
他能隐隐感觉到一些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枯萎的兰花上。
“很惭愧承认这一点,但我生病了。我的身体已不如从前,我的羽化能力输出也在减弱。很快,我就不再适合担任骑士了。”
“……”
生与死。
每个生物都会经历出生、衰老、生病,最终死亡。
这是所有生命都无法逃避的命运。
但对有些人来说,这种命运来得太早了。
“他们说这是因为…… 我的羽化能力有缺陷。有人告诉我,它在消耗我的灵魂。无论是牧师还是巫师,都无法治愈留下的创伤。”
“我姐姐的羽化能力也有自我毁灭的功能。她的仅限于对身体造成伤害,但……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
“是的。”
世上存在一种能燃烧灵魂的羽化能力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西塞尔·尤伦斯托的非凡表现了。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牺牲会让人按付出的比例变得更强大。
于是,西塞尔·尤伦斯托一边走向死亡,一边战斗。
她在东部战线上的激烈战斗几乎燃尽了她生命的烛光,让她这位骑士所剩时间无几。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但我听说英雄会从女神那里获得无限的神力。牧师们认为这不可能,但也许女神……”
“…… 也许能够治愈你的灵魂。这就是你所想的。这也是你想成为英雄的原因。”
“是的,殿下。您说得对。”
西塞尔静静地低下头。
这是可以理解的。
想要找回失去的东西,这是任何人都可能有的渴望。
然而,有一个基本事实不容忽视。
“假设奇迹发生,你的灵魂得到恢复。然后呢?”
“我会回到东部战线,为帝国公主而战。”
“而这样做,你会再次损耗你的灵魂。无论女神的力量多么神奇,无尽的破碎与修复循环最终必然会导致一个可预见的结局。”
没有什么能永远存在;一切都有极限。
即使你把破碎的东西拼凑起来,它也永远不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不过是一个临时的解决办法。
“你现在看起来病得还不重。你能正常行走和说话。看起来生活也没有困难。为什么不干脆停止使用你的力量呢?你已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骑士了。”
“没有羽化能力的骑士很弱小。而弱小的骑士毫无用处。”
“决定骑士价值的不是骑士自己,而是头戴王冠、高高在上的人。”
“帝国公主或许还能用到一把变钝的剑,但一把曾经锋利过的剑,总会渴望回到从前的锐利。”
总有人愿意为了自己珍视的东西舍弃生命。
伊里德理解这种奉献精神。
他心中也有一颗指引他的星辰。
他会毫不犹豫地为琴特拉献出生命。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察觉到西塞尔·尤伦斯托内心的裂痕。
于是,看着那些裂痕,伊里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
任何答案都可以。
为了见证伊莱恩的统治。
为了坚信净化东部战线是她的职责。
为了实现作为骑士短暂而荣耀的一生的梦想。
伊里德既无意也无权干涉一个有着坚定信念之人的高尚决心。
但西塞尔的回答却是——
“…… 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
“……”
这个回答空洞无物。
她不是为了某个目标而冒生命危险。
她只是在抛弃自己的生命,因为她不知道还能拿它做什么。
西塞尔·尤伦斯托已经破碎——是一个迷失的灵魂。
“啧。”
这样的忠诚又带来了什么好处呢?
伊里德现在以一种不同的视角看待伊莱恩的真正意图。
她希望西塞尔在英雄选拔锦标赛中失败的真正原因并非——
“我希望西塞尔退役。”
而是——
“我希望西塞尔活下去。”
“……”
伊里德不知道如何治愈一颗破碎的心,但他知道有个疯狂的巫师或许可以。
对于一个一生都在为生存而挣扎的人来说,他终于在皇冠大厅找到了一条前进的道路——一条要在一百年后才会实现的道路。
伊莱恩的羽化能力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是他的维度魔法。
也许它可以……
“赢得英雄选拔锦标赛,嗯?这是个艰巨的目标。但我认识一个巫师…… 他或许能做到。我会请他帮忙。”
“你是说…… 一个巫师?”
“是的。他目前住在圣城。很抱歉在你长途跋涉之后立刻提出这个要求,但请再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出发。”
于是,我们就去找疯狂巫师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