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长乐”这两个字,哪怕他极力的控制着情绪,还是带着明显的颤音。
他是在那天,一个月前加固法阵的那天,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个曾经让他嫉妒、喝了一缸子陈年老醋的、三师兄的名字。
可让他颤抖的,却是大师兄的话——
那一日,长轩一脚踩着他的胸膛,手里高举着流光剑,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凤星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林清梦,等我一会儿,我这就来陪你了。
然而期待中刺破心脏的剧痛并没有发生,长明在最后关头用三清烈火戟拨开了流光剑,保住了他的小命。
长轩怒不可遏,入山以来头一回和师兄大声讲话,“大师兄!”
“你护着这么个畜生做什么?他害死了师尊!!”
在场的十八位师兄都围了上来。
长欢是最敬重林清梦的,眼下双目血红,一副恨不得徒手撕开凤星河的表情,大力扯着长明的胳膊把他往后拖,“师兄!你心软也要有个限度!现在让长轩一剑杀了他已经很仁慈了!”
长明挣开钳制,推搡着长欢、长轩,把凤星河护在身后。看着愤怒的众人,他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未央不能杀!万一师尊没事,你们杀了未央才是要了师尊的命!”
除了长轩,长修,其他人皆是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未央欺师灭祖,蓄意破坏封魔护灵阵,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冤枉!”
“大师兄,你说清楚!”
“对,说清楚,不然凤星河必须得死!”
……
长明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脸憋的通红也没说出个什么像样的原因,“反正你们不能杀他!我们还是先去找师尊吧,焚天剑既然把师尊带走了,那十有八九是活着的。”
长轩红着眼睛一把推开他,“让开!”接着再次举剑,猛地就要刺下。
长明不管不顾的飞身一撞,给长轩撞了个踉跄。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急急的说道:“未央、未央是师尊的心上人!我们不能杀他!”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
“心上人?是我想的那样么?”
“天哪!师尊何以如此?未央可是他的徒弟啊!”
“两个男人,简直、简直,唉!”
“那、那、难道是未央不愿意,才……”
长轩暴喝一声,“都闭嘴!师尊跟谁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在议论些什么?!”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他又转头看向长明,“我早就知道!可是那又如何?”
长明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呵!”
长轩冷哼一声,“不止是我,长修大概也是知道的!”
“在水刃岛时,这个畜生大病一场。师尊为了给他寻找良药,明知九死一生还是去了!”
“当时连执明神君都说了,师尊回不来了。”
“可是师尊命大,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能救这个畜生的良药!”
长轩猛地单手提起长明的衣领,大声斥问:“你知道那良药是什么吗?是蛮骨!是凶兽蛮骨!”
“你知道师尊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么?脸毁了!眼珠没了!浑身都是伤,差点儿就死了!”
凤星河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乱做一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直接杀了他不就完了么?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他到底还是毁了林清梦的名声。
刚才长轩师兄说的又是什么?蛮骨……是《异兽录》里写的那个么?三神合力都不能生擒的那只?林清梦他一个人去抓的?他是怎么敢的?
凤星河按照长轩的描述,脑补了林清梦受伤归来时的样子。心脏骤缩,林清梦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他不想哭的,可是心脏实在是太疼了,疼到他难以忍受。
长轩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抚了抚长明的衣领,缓缓的松开,抬剑指着凤星河,“可是这个畜生,连看都不愿意去看师尊一眼!”
“他该死!大师兄,你再不让开,休怪我跟你动手了!”
凤星河紧紧的抱着帝俊剑,亲了又亲,这上面都是林清梦的血啊。因为哭泣他的声音有些闷,“大师兄,你让开!杀了我吧!”
长明并不知晓这段,脸色白的很不好看,但仍旧梗着脖子不让,“闭嘴!你不能死!”
长轩也不跟他废话,手握长剑便要动手招呼。
长明扑到凤星河的身上,闭着眼睛大喊:“他是长乐!是老三!是师尊喜爱了一百多年的人!他不能死!”
“你说什么?”
长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止是他,长欢也懵了。
长明见他收了攻势,这才坐了起来,猛咽几口唾沫,“我说的都是真的!方才你难道没瞧见那颗灵珠么?”
“灵珠?”
长轩瞧见了,再一联想凤星河在水刃岛问的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是师尊的炉鼎?”
“呸!!”
长明啐了一口,怒斥道:“你在浑说什么鬼话?”
“那时候他入魔了,师尊亲手剥离他的灵珠,是为了保他一命。”
“当年我亲眼所见,那颗灵珠通体都黑了,但是方才你也瞧见了,润绿润绿的。”
长轩拧着眉毛,“难道师尊在帮他净化?”
长明点了点圆圆的脑袋,“我是这么猜的。”
“那又如何?他杀了师尊!”
长明颇感心累,“你怎么不明白呢?莫说师尊生死未卜,就是真死了,师尊也是情愿的,绝对不需要我等替他报仇!”
“放屁!你怎么知道?”
“因为长乐入魔前曾经捅过师尊一剑。”
说话的是长欢,他已经盯着凤星河看了好一会儿了,“你真的是长乐吗?我说怎么一开始就觉得有些眼熟。”
凤星河倒在地上早就听懵了,他们说的都是什么?什么长乐?什么入魔?什么捅过一剑?
“你们……”
他刚张嘴,胸腔里突然弥漫起一阵难耐的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往外挤,才回到身体里的灵珠像要爆开一般。
凤星河甚至来不及说第三个字,两眼一翻,直接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被关在一间小木屋里。这屋子连门也没有,就搭在杻阳峰山顶。
师兄们在他嘴里塞了一整条手巾,嘴角撑的有些开裂。用了十几条带着灵力的链子锁着他,恨不得从头发丝锁到脚趾盖。还在木屋下面布了个杀阵,一看就是众师兄齐心协力弄出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身体虽然不难受了,他却清晰的感受到了秽气,丝丝缕缕缠绕在灵珠上。
他的身体里,不,是他的灵珠里,真的有秽气。
……
这一个月来,每每想到自己有可能误会林清梦了,他都想把自己凌迟一遍,被吊着、受再多折磨他也只觉得是自己活该!
要是那样,师尊得有多痛苦,多伤心啊!
凤星河不敢想了,使劲晃着脑袋。
“喂!你干什么呢?”
虚耗站在床前,弯腰用手掌扶着他的头,“别摇,等下该头晕了。”
“本将也该走了,你在这儿好好休息,莫要胡闹。”
说完转身便走。
“哎哎哎!”
凤星河突然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再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要是被人找到了,我就死定了。”
虚耗头也不回,“两个字都可以。”
“你也死不了!本将在这里布了结界,只要你不爬出去送死,没人能进来。”
不对!
灵光一闪,凤星河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儿了。
在苍梧山遇到虚耗的时候,他可没这么硬气,没这么自信,怂的很!而且他不是单腿儿蹦的么?
这个说话的口气,自信的劲头,也很像林清梦啊……
豁出去了!
“我饿!”
凤星河不要命的抬起右腿踹开被子,用脚掌重重的敲着床板,发出“哐”的一声。那条腿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血窟窿,就这么一下,疼的他龇牙咧嘴,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我好久没吃饭了,就快要饿死了!你看我比之前瘦了多少。”
虚耗已经迈出去了一条腿,听见屋里的声音脚步一顿,不住的叹气。不过到底是没走,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没用上半刻钟,他端着个大海碗又走了进来,那碗在他手里就跟个茶盏似的。
“你歪着点儿脑袋,我喂你。”
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鸭肉青菜粥,米粒开花,鸭肉软烂,菜叶子泛黄,显然不是现煮的。
凤星河乖乖的侧头,盯着大碗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粥!”
虚耗掐着勺子,那勺子还没他手指头长,看起来格外滑稽。他自己却不觉得,还放到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递到凤星河嘴边,“你晕着的时候我已经喂过你了,没想饿着你。”
凤星河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张嘴把粥喝了进去,可是并没咽。
“呕!呸!”
一张嘴,“哇”的全吐了出来,“这是什么粥,也太难喝了。”
“我不喝!我要吃别的!”
虚耗冷冷的瞅着他,倒是没有发火,沉默着起身,端着碗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拿着条手巾,弯腰先给他擦了下嘴,接着收拾那口被吐到枕头边上的粥。
“既然你不饿,那我就走了。”
说完真的走了,大步迈出屋子,“咣”的一声,房门被大力合上。他又出了院子,“吱嘎”一声,院门也关上了。
“饿死了!”
“饿死了!”
“饿死了!”
凤星河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林清梦,我要饿死了!”
“呜呜呜……我好饿啊,你说过不会饿着我的。”
“师尊,我要饿死了……”
“师尊,你所托非人,我要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