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里,郭贵妃泣声道:“陛下酒未沾唇,我如何进毒,分明是心疾复发,皇后欲借此杀我!”
当时,陛下欲将酒水一饮而尽,酒未沾唇,手却一颤,酒杯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人也紧紧攥住胸口,痛得脸色发紫。
皇后和她连忙上去搀扶朱高炽。
“你竟敢谋害陛下?!”张皇后一把将她推开,厉声指责,旋即紧紧抱住朱高炽,关切地呼叫,“陛下!陛下!陛下啊!”
朱高炽呼吸急促,眨眼间便没了气息,张皇后脸色惨白:“陛下!”
而她也因惊恐过度,连连后退,转身欲逃,梅清去拦,被玉京一把抱住,这才趁着一片混乱,匆忙离开。
听完郭贵妃的述说,子衿敏锐道:“你既未进毒,就不该逃跑。”
郭贵妃面上白了白,声音凄恻:“可她是中宫皇后,她说的每一句话,我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子衿又问:“为何藏身于此?”
郭贵妃燃起一丝希望:“当时我趁乱逃出,寻隐蔽处躲藏,直至天黑才敢来这儿。书斋古木葱茏,少有人来,便于藏身,何况我要求见太子,他是未来的天子,也是天底下唯一可以救我的人!”
子衿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她,并不全然信任。
郭贵妃也猜中了子衿此时的心思:“我知自己说的话,你未必相信。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加害于陛下!”
子衿攒眉思忖一番,才郑重道:“皇后秘不发丧,定是担忧陛下骤崩,藩王生乱。如今贵妃能勉强藏身,只因她不愿大张旗鼓地搜捕,免得惊动他人。你那位贴身宫婢,怕已是……往南京送信的使者,想必已在路上,希望殿下早日回京,否则,别说你个人生死,怕要天下都要大乱了!”
她走到门口,才丢下一句话:“待会儿我叫人另送衣服来,无事不要离开书斋!”
郭贵妃目送子衿离去,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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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姜鬼鬼祟祟离开西暖阁,刚走到暗处,便被两名太监扑上来绑住,堵了嘴。
阿金走出来,挥挥手,太监将人押走。
子衿在为砚台梳理毛发。
阿金入内:“果然不出您所料,伏姜要往坤宁宫报信。”
子衿颔首,平静道:“先关着她,以后再作处置。”
阿金欲言又止:“主子,您当真要帮助郭贵妃,可是皇后娘娘……”
子衿静默半晌,才缓缓道:“陛下骤然崩逝,郭贵妃就是人证。殿下身为人子,理应知晓真相,可他听闻这件事,又该有多伤心呢。”
阿金笑了,打趣道:“您还是很担心太子殿下吧?”
子衿梳理猫毛的动作停了一瞬,神色自若道:“陛下是难得的明君,如今走得如此突然,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阿金没了调笑的心思,瞬间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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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
月下,朱瞻基在城墙设案,亲自在改“火龙出水”的图纸。
陈芜低声道:“当年白河沟之战,先帝曾用火器“一窝蜂”重创敌军,如今“百虎齐奔箭”百支火箭齐发,威力巨大。只是我还从未听闻,火器能用于水战呢!”
朱瞻基沉吟,点了点图纸:“你瞧,若在龙头、龙尾各置火药桶,便可畅行水面,再引燃龙腹内藏的火箭,足以焚毁敌船。不过真要实施,还有疑难亟待解决,明日再招工匠……”
朱瞻基不再说了,他仰头望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走了神。
袁琦端着油灯,向陈芜挤眉弄眼。
报信人匆匆赶到:“殿下,北京急报!”
朱瞻基接过急报,匆匆浏览。
突然,他面色骤变,一把将急报攥在手心:“即刻返京!”
朱瞻基轻车简从,率领二十余名护卫一路疾驰,日夜兼程地向紫禁城而去。
黑暗中,马儿长嘶一声,两名前锋护卫的马同时遭遇绊马索,踉跄倒地。
陈芜抽出长剑:“有刺客,保护殿下!”
潮水般的刺客涌了出来,将朱瞻基一行人团团围住,为首者疯狂地向朱瞻基的方向扑了过去,护卫接连被杀,鲜血铺天盖地,朱瞻基寡不敌众,中了暗算,跌倒马下,刺客举剑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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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东暖阁。
胡善祥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画屏掀开帘帐,关切问道:“主子,您做噩梦了?”
胡善祥惊魂未定,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匆匆趿了鞋便往外走。
画屏连忙替她披衣:“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呀?”
胡善祥想也不想地应道:“我要去见殿下!”
画屏提醒:“殿下还在南京呀!”
胡善祥恍然梦醒,这才发觉额头满是冷汗,她慢慢顺着桌子坐下,自言自语:“是啊,我都糊涂了。”
画屏疑惑道:“主子,您这阵子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胡善祥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如今父皇病了,母后坐镇乾清宫,每日除杨大人带着奏章去请旨,其余人全被拒之殿外。还有,顺妃、敬妃都去乾清宫探视,请求为陛下侍疾,永宁宫却迟迟没有动静,郭贵妃是真的也病了,还是另有隐情?”
画屏欲言又止。
胡善祥挑眉:“还有什么事?”
画屏小声禀报:“主子,太子嫔近日时常出入殿下的书斋。”
胡善祥不悦:“殿下未曾归来,她去书斋干什么?”
画屏答道:“太子嫔遵照殿下的吩咐,去照顾书斋的草木。”
胡善祥点点头,转身向床榻走去,却突然停步,凝目望向画屏。
画屏被胡善祥这般盯着,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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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砚台满屋子乱窜,阿金跟在后面追,子衿忍不住笑。
砚台一下子窜到胡善祥脚下,胡善祥下意识弯腰来抱,砚台一下子蹿了出去,胡善祥看向子衿。
子衿向她行礼:“太子妃怎么来了?”
胡善祥扫过不远处正跪着擦地的宫婢,阿金低声吩咐:“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
宫婢向外退去,却不小心碰倒了花架上的花瓶,阿金气急,快步上前,低声呵斥:“快收拾了!”
宫婢低头收拾碎片,正好背过身去,避开了胡善祥的目光,阿金顺势挡住了胡的视线。
胡善祥并未留心一个奴婢,而是看向窗边、桌前的花草。
“从前这书斋只有书香墨香,你来了以后,倒有了无限生机。”
子衿没有搭腔,转而吩咐道:“阿金,给太子妃上茶。”
胡善祥摆摆手,一脸冷漠:“不必了。父皇圣体违和,我欲邀你一道去乾清宫问安,才听说你时常避到此处,可是宫里有人伺候不周,叫你不高兴了?”
子衿想了想,笑说道:“太子妃,殿下临行之前,放心不下草木动物,我才常来书斋照料,您切莫多心。”
胡善祥失笑:“我可不信你未曾发觉宫中异样,还是你对我有所隐瞒?”
子衿面色沉稳从容,声音平静得似一汪清潭:“书斋里除了一只懒散的砚台,三两只蛐蛐儿,只剩下这一室的书,我又有什么可隐瞒?”
胡善祥再次环顾书斋的每处。
“是么?”
匍匐在地的宫婢忍不住双肩微颤,哪怕有阿金的遮挡,胡善祥目光还是顿住,越看那背影越熟悉,不由自主起了疑心。
子衿眸色黯了几分,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太子妃。”
胡善祥回过头来,征询地望着她。
子衿走上前去,在胡善祥耳畔低语:“皇上病危!”
胡善祥脸色骤变:“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自揣测!”
子衿抿唇笑笑:“是与不是,太子妃不妨去乾清宫,一探便知。怎么,您不敢去?那就去太医院,问问盛太医吧!”
胡善祥再也顾不得那宫婢,匆匆向外而去。
宫婢几乎是跌跪在地,抬起头来,竟是郭贵妃。
阿金松了口气:“好险!”
子衿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刚才你若不颤抖,谁会仔细去看一个宫婢的脸?!这儿不能再待了,你马上随我回清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