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回到永宁宫,阿金连忙迎上来:“贵妃娘娘,陛下刚才……”
话音未落,被子衿阻止了,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阿金惊讶:“娘娘,您要它何用……”
子衿正色:“不必多问,快去吧。”
阿金匆匆离去。
伏姜不解:“主子,为何不去求陛下?”
子衿沉默不语。
午后,朱瞻基在听大臣们轮番奏事,袁琦悄没声息地进来上茶。
朱瞻基扫他一眼,袁琦赔笑。
朱瞻基继续凝神倾听,不再理会他,袁琦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到黄昏时分,大臣们纷纷退下。
朱瞻基看了一眼天色,皱皱眉头。
苏月华行礼,呈送多层的糕点盘。
见朱瞻基没动箸,苏月华立刻打开第二层:“陛下,不如尝尝这道咸薄撑?”
朱瞻基提箸要试吃,却又停住了。
苏月华一瞧他兴致不高,便又换上第三层,竟是二十种不同糕点的合盘,朱瞻基十分意外。
苏月华柔声道:“陛下中秋时饮酒伤了肠胃,近日都没有胃口,奴婢在请教过太医后,从三百余种糕品中择出十余种最易克化的,供陛下享用。这是山药红豆糕,桂花糕,白糖糕,马蹄糕,绿豆糕,伏苓糕……或者,您不如尝尝这个?”
说着就送上放于第三层糕点中间的小碟。
朱瞻基品尝杏仁豆腐,颇为意外:“此膳形似豆腐,但品尝起来,却像是——”
苏月华接过话,介绍:“陛下,这是用甜杏仁与新鲜牛乳制作的,奴婢听贵妃娘娘说起,陛下不喜甜豆花,可这杏仁豆腐形似豆花,味道却更胜一筹呢。”
朱瞻基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从前同贵妃很要好么?”
苏月华惶恐道:“奴婢哪儿配?不过,从前在尚食局,贵妃娘娘是同奴婢颇为投缘。”
朱瞻基听了这话,又多看了她一眼。
苏月华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这原是殷司膳最拿手的一道菜,奴婢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苏月华欲言又止,明显到连袁琦都注意到了,苏月华突然拜下。
“奴婢斗胆,求陛下开恩,赦免殷司膳!殷司膳纵有再大的胆量,也绝不敢谋害皇后娘娘啊陛下!”
朱瞻基面色微变:“皇后?”
袁琦低声训斥:“在陛下面前,怎可胡言乱语,还不下去!”
朱瞻基抬手阻止,问苏月华:“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苏月华抬起头,眼底满是惶恐不安。
半晌后,朱瞻基匆匆出了乾清宫:“云舟!”
游一帆上前:“臣在。”
朱瞻基沉声吩咐:“坤宁宫的事,你来接手,所有涉案之人,一律移交诏狱!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过问此事。”
游一帆低下头,恭声道:“臣领旨!”
游一帆抬起头,目送朱瞻基远去。
朱瞻基匆匆赶到永宁宫,伏姜吓了一跳。
“拜见陛下,奴婢这就去禀报贵妃娘娘!”
朱瞻基摆摆手:“不必了!”
他大步跨入殿内,伏姜暗暗着急,只能亦步亦趋地追上。
“陛下!陛下!”
子衿原本在吃什么,状似随意地盖上了碗盖,阿金动作自然地收下,向朱瞻基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朱瞻基扫了一眼,仿佛毫无察觉道:“听说你去探望过皇后了,皇后的病情如何?”
子衿面色平静,随口道:“可惜臣妾去的不巧,并未见到皇后娘娘。”
朱瞻基眼眸微眯:“还有呢?”
子衿轻抬眼梢,沉吟:“还有什么?哦,臣妾亲手做了花生酥糖,给皇后娘娘送去了,所剩不多。”
她一边说,一边将装了花生酥糖的小碟推过去。
朱瞻基疑惑:“就这些?”
子衿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常言道,茶罢一块糖,咽而即消爽,细嚼丹桂美,甜酥留麻香。陛下尝一尝?”
她亲手送了一块花生酥糖到朱瞻基嘴边,手却被握住了。
朱瞻基凝神瞧她:“当真无话可说?”
子衿嘴角漾开一抹莫名的笑:“陛下若是有心,不妨去看看皇后,皇后若是得见天颜,这一高兴呀,病说不准就康复了。”
朱瞻基哼了一声。
子衿故作茫然:“陛下怎么了?”
朱瞻基将她的手送回她自己嘴边上。
“送别人剩下的还拿来打发朕,真是毫无诚意可言,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他起身就走。
子衿望着他的背影,声音冷了下来:“陛下不爱酥糖,那您爱吃什么?”
“自己想!”朱瞻基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即拂袖而去。
他走到门口,阿金正好回来,连忙低头行礼,退到一边。
朱瞻基扫了她一眼,回头望向永宁宫,阿金的心提了起来,然而朱瞻基一言不发,快步离去。
阿金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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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狱。
殷紫萍、玉脍、雪芦被关在三间封闭的囚室。
殷紫萍正在翻来覆去地看荷包,玉脍搂着臂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雪芦偷偷在吃藏在怀里的糕点。
游一帆透过门上的孔便可查看三人不同的情况。
阿虎一脸无奈:“大人,这案子该怎么审?”
游一帆不悦:“审案子都得我教你么?”
阿虎为难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再穷凶极恶的犯人,到诏狱也没有不开口的,唯独这次……大人,一边是正宫皇后,一边是得宠的贵妃,太后派人来问,皇上又盯着,确实不好办。再说,后宫之事的决断,不过看上意如何!”
游一帆冷笑:“虽然还是榆木脑袋,倒是有点儿进步!”
阿虎赔笑:“到底如何处置,还请大人明示!”
游一帆收起笑意,声音阴冷似毒蛇:“用重刑。”
而后快步离去。
阿虎震惊:“大人?!”
囚室的门打开,玉脍被拖出去,连声惨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殷紫萍听见凄厉的惨叫声,心头一颤,猛然站起身来。
雪芦的糕点落在地上,全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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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宫。
子衿坐在案前,望着眼前的笸箩,想起先前教殷紫萍做荷包的场景。
阿金呈上玉果的皮,果皮被剥了下来,切成一块块儿的。
子衿取了一小块儿,细细端详。
阿金露出担忧神情。
尚食局,苏月华脚步轻松地回到房间,赫然发现孟尚宫早已等候在内,惊讶道:“娘?”
孟尚宫厉喝:“跪下。”
苏月华一愣。
孟尚宫严厉道:“我叫你跪下,听不懂吗?”
苏月华虽然跪下,却困惑道:“女儿犯什么错了,您为何突然大发脾气?”
孟尚宫手持藤鞭,重重落在苏月华的后背。
苏月华生生忍受,不服气道:“娘,您这是干什么!”
孟尚宫眼眶发红,开口时,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其实我早想到了,可我总还抱有希望,我希望不是你!要赢殷紫萍,就公平去比试,谁准你使用卑劣手段?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苏月华心虚地别开脸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孟尚宫抬手又是数下,打得苏月华跪不稳、几乎倒下。
孟尚食怒气未消:“你不知道,那就打到你知道为止!”
一鞭落在了面颊,顿时血水涌出,苏月华终于无法忍受,猛然站了起来,用力抓住孟尚宫的藤鞭。
“够了!”
孟尚宫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月华:“苏月华,你到底是何时,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苏月华突然大笑出声:“这都是拜你所赐呀。”
孟尚宫望着眼前的苏月华,眼神里充满了痛心与失望:“我?”
苏月华眼泛泪光,声音憎恶:“别这么看着我,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为获取权势,你可以抛夫弃女!为保住尚食之位,害我师傅无辜枉死!为了成为尚宫,不惜背叛郭妃投奔太后!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在学你!全都是学你!学你而已啊!”
孟尚宫后退一步,手一松,藤鞭落地,正要快步离去。
却听苏月华阴恻恻地笑:“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我就向太后说出你我的关系,我还会说,一切都是受你的指使!”
孟尚宫停顿一瞬,迅速离去。
苏月华冷冷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望向地上的藤鞭,竟是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