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巧莲的话一出口,苏婶子就愣住了,她使劲想也想不明白儿媳妇对闺女说的这些话是啥意思,看对峙的两个人都闭了嘴不言语,她满是疑问地开了口:“巧莲,你不是人?那你到底是啥?”
“我是没人心的畜生!”杨巧莲头深深的垂着,下巴抵着自己的胸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闷闷的:“我曾经……”
“娘,灶间的水开了,哗啦哗啦的,我都听见声儿了。”一直沉思不语的苏夏至朝着苏婶子的身后努努嘴,制止了杨巧莲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哎呦!可不是开了么!”苏婶子探头往灶间一看,心疼空耗着柴火,转身就跑了进去,随即就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娘想的少,不会记恨你不给她吃喝,也不会在意你把家里地头上那点钱都把持了去,但不代表她能容忍你可以谋害她的孩子!”苏夏至压低声音警告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你若还想在苏家安生的过日子,这件事……”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半晌不语,要放过这个曾经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女人嘛?苏夏至的脑子里在人天交战……
杨巧莲艰难地抬起头来,她也在等着小姑子对自己的宣判。
“唉……”几不可闻的一声长叹,苏夏至对上杨巧莲的眼睛:“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很多时候,放下仇恨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看着她幡然醒悟,苏夏至决定暂时放下报复,以观后效。
从内心那点最阴暗的角落里藏着的私心杂念也偷偷地劝自己:如今的自己能够活着,也算是杨巧莲促成的因缘……
“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杨巧莲将苏夏至的这句话重复了几遍,她懂这句话的含义:女人活得不易,我不想再为难你了……
反手不遗余力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杨巧莲再次捧起了那两把钥匙举到苏夏至身前:“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妹妹,钥匙你收着,以后你掌家,咱们好好过日子。”
“不行!娘活着就是娘掌家,轮不到你们。”苏春来端着茶壶站在正屋门口瞪了眼睛:“你不跟我过了?这是要跟我妹妹过去?”
“……”先一句说的还是那么回事儿,后一句就又拐上了岔道,杨巧莲对自己的相公是没啥想法了,心道:这个蠢货是真傻!没救了……
“切~”苏夏至不以为然的冷笑:“你媳妇太丑,我看不上,你自己留着吧。我可是要娶个大美人的!”
“嗷。”苏春来放了心,‘咣当’一声关上房门,不再理外面的两个女人。
“……”杨巧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自此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真傻子并不可怕,装疯卖傻才是狠角色!
“我哥说的对,面子上确实应该娘掌家。”苏夏至看见哥哥回了屋子,随即换了腔调好好说话。
“可我娘若是管着钱不行。”
苏婶子糊里糊涂的过了大半辈子,十个手指头以外的数就从来没有掰饬清楚过,算的一笔好糊涂账,这样的人管不了家,只能混日子罢了。这点苏夏至和杨巧莲都明白。
“那,妹妹你管钱。”杨巧莲总想做一些事情去弥补过去,所以她是真心实意地把钥匙举给了苏夏至。
“这是你的钱。”苏夏至摇了摇头,“我娘和我哥都不会过日子,钱你管着,地里出的银子养这几口人也是紧紧巴巴,少不得你要不时的贴补一些。”
“我终是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事儿,不搀和。”
苏夏至是明白人,一山不容二虎,这是苏家,自己的身份是女儿,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
“妹妹……”杨巧莲心里悔得无以复加,早知道小姑子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行了,就这么着吧。你这几声妹妹叫的我发酸发冷。”苏夏至两手胡噜着手臂撇着嘴往东屋跑去:“你愿意跪着就跪着,老子没心情扶你……”
……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陈屠户过了大礼之后再没有出现过,苏姑娘自然不用去嫁这个脑袋光溜地和个蛋似的老男人。
杨巧莲自此洗心革面一心一意地把自己当做了苏家人。开始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正不娶,腊不定是这一方的规矩。因此各家办喜事都会安排在农闲的时候,腊月十二是村子里周里正家的小儿子娶亲,苏家也是杏花村的人,因此也是得了喜信。
杏花村是个小地方,没有那么多讲究,一般人家办喜事也就是家里的长辈到街坊邻居家挨户通知一声也就是了。
周里正作为这里最大的‘官’,很要面子,早就夸下了海口:“办喜事儿那天大伙给我面子可都得来!流水席从早到晚摆一天,好酒好肉管够!”
这种话也就是里正大人敢说,放眼杏花村再没有第二家能有这么体面了。
苏婶子在羡慕的同时,又对周家好酒好肉的流水席满怀期待,因此她做了掌家后第一个决定:“十一那天都别吃晚饭了,你们都存着点肚子,去周家吃肉去!”
苏夏至对她娘能做出如此决定是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饿着肚子睡了个半梦半醒之间,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她嫂子又在院子里折腾上了。
杨巧莲一边蹲在地上剁鸡食一边嘬着牙花子说道:“老娘可是出了一百文的喜钱呢!大愣子,你说我把咱家鸡也轰他家后院去拣点菜叶吃行么?”
屋里炕上正在赖床的苏夏至听到后不禁夸赞道:“真他娘的是长了出息了!”
……
苏家一家四口梳洗打扮利落,早早地就到了周家,还没进门,就看见四邻街坊已经到了不少,几乎家家都是拖家带口妇孺老小一起出动,由此可见存了苏婶子那份心思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混在这么一大堆志同道合的人当中,身边的人都在叽叽喳喳的扯淡,苏姑娘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人搭理她,颇有点百无聊赖。
手肘被人重重地碰了一下,刚才还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说话的杨巧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拽着她就往周家门里走:“刚才抬杠子的送来消息,再有一刻花轿就到了,咱不看新媳妇下轿子,咱去席上先抢个凳子去!”
“娘呢?”手臂被杨巧莲拽着,苏夏至有些身不由己,脚步踉跄,口中忙不迭的问道。
“咱娘机灵,早就进去坐席上了……”杨巧莲拖着小姑子在人群中穿行,头也不回的答道。
客人们大多拥到了门口等着看放鞭炮迎新人,宽敞的院落里摆满了桌椅,杯盘碗碟有的已经上桌,人倒是没有院子外面多。
远远地,苏夏至看见她娘正缩着脖子坐在最靠近灶间的一桌酒席上四处张望,并随手抓了一块什么塞进口中,快速地嚼着,她赶紧别过脑袋,痛苦的想到:你什么都没看见,那是幻觉……
下一刻,当她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某人身上的时,立马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