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帮忙的妇人抬着一个装满了馒头的笸箩放到院子里的一张长条案的一头,而长条案的另一头也被几个婶子婆子包围着,她们都低着头死盯着坐在案几后面的一个穿着月白色斜襟大袖直裰的青年,面上带着色眯眯的淫笑!
当然,人家脸上带着‘色眯眯的淫笑’是苏夏至眼中反映出的影像。
青年也低着头,身子坐的端正,右手执笔左手拢袖,勾勾点点地写着什么。并不时抬头对着身前的众人点头含笑。
青年岁数应该不大,并未戴冠,一头墨发只用一支青玉簪子别了,露出白皙的面容和光洁的额头,眉目如画,唇如花瓣,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太淡,淡到让立在门口的苏夏至都能够感觉到他骨子里的疏离。
“这么大岁数了,还缠着我的美人!”苏夏至看不下去了,她绝对不能容忍美成这样的少年被几个猥琐的妇人给摧残下去,想也不想地抬步就朝着那一堆人走去。
只是脚步一动,手臂就一紧,杨巧莲拽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咱娘不是在里面坐着,你这是往哪儿走?”
“别拦着我救美去!”苏夏至回手想把嫂子的手甩开,谁知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的杨巧莲拽得更紧了:“别乱走了,那边的几个婆子在给主家上份子钱,咱家的那份昨天娘就让我给送过来来。咱家不亏礼数。”
“哦?”苏夏至停了脚步,眼睛仍不舍的盯在那青年身上,然后她吸溜了一下口水,扭头伸手:“给我点钱。”
“都说了,咱家的那份儿都给过了!”杨巧莲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两只手都捂在腰间的荷包上。
勾勾手指,苏夏至不说话,只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犹豫了片刻,杨巧莲还是把荷包从裙带上解了下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今儿咱们出来是喝喜酒的,我没带几个铜板……哎!”
不等她絮絮叨叨地话说完,苏夏至已经抢了她手里的荷包,然后把里面所有的铜板都倒了出来,一只手里满满的攥了,随后又将荷包塞给嫂子,头也不回地就朝着那一小堆儿人走去。
“这真是……”杨巧莲赶紧接了荷包,随手系在腰间,目光追随者小姑子的后背望去,随即她便捂着嘴笑了:“我说呢,傻子原是发了春,看上闵秀才了……”
“唉!”才笑完,她紧着又叹了气:“傻妹妹,你这眼光也……唉!”
一步,两步,三步……每近一步青年,苏夏至就越发的欢喜起来。
她从心里喜欢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清爽干净的年轻人,对于男人的容貌,她自觉不是外貌协会的,可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喜欢干干净净的斯文男子。
这是她的软肋。而此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青年如花一般的开在几颗大白菜中间,这画面让她觉得太不协调了,于是苏姑娘眼珠子一转,准备拯救世界。
“刚才抬杠子的传了话,花轿马上就到,周里正说要撒出轿钱图个吉利呢……”她站在众人身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嗖嗖’几声,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位婶子婆婆便都不见了身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有钱捡不去的是傻子,可见众人都是不傻,也知道人家模样生得再俊俏也是不能当饭吃的。
长条案几前只剩了英雄救美的苏姑娘一人。
她也静静地看着那青年。
自从穿越而来,她又重生在这个大多数是务农的庄户人家的小村子里,眼前来来往往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如此清爽的男子,所以便在她的眼中显得极为特殊。让她想要去亲近。
认真的写好最后一个字,青年依旧头也不抬的开了口:“下一位,请您说出尊姓大名,还有您随喜的份子钱有多少。”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清雅纯净。
苏夏至眯了眼,看着他单薄提拔的身子坐在哪里,四周漂浮着笸箩里热馒头上散发的皑皑水汽,有一刻,她竟恍惚了,仿佛在梦中也曾见过这样的画面……
好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青年缓缓地抬了头,脸上的笑依旧是淡而疏离:“姑娘,就您一位了,请……”
张了张嘴,他皱起了眉,似乎觉得问一个女子的姓名不合规矩,因此顿了顿说道:“请问令尊或是令堂的尊姓大名,您家随喜多少……”
“苏夏至。”苏姑娘在和青年只有一条案子隔开的距离里观察了他,还是觉得他太过好看干净!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
一只紧攥着的小拳头伸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后慢慢的摊开,青年看不出手掌上躺着的铜钱有多少枚,倒是看清了那白皙的小手上生的手指根根如春笋般好看。
“多……多少?”他又垂了头,话语中难得地现出了一丝忸怩。
“嫂子给的,我还没有数。”苏夏至笑了,因为她看到青年的耳朵都变得粉粉的,这是在害羞吗?
“请放在桌子上就好。”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哗啦’一声,手里的铜钱都被放到了案几上,苏夏至收了手,而过了片刻,那青年才用笔杆将钱一枚枚地拨开数过。
“二十九文?”没见过这钱数随份子的。数过之后他诧异的抬头,正对上两手支着案子俯视着他的苏姑娘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瞬,他竟忘了别开。
“嗯,二十九文啊?谢谢你帮我数好了。”说完,苏夏至笑模笑样地将散在案几上的铜钱又一枚枚地收在手里,歪着头问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礼尚往来,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才对。”
青年的眼睛蓦地瞪大,颇有些吃惊地望着苏夏至,然后正了颜色,垂了眼帘,轻声问道:“您家的喜钱到底放不放下?”
“我家的喜钱昨天就送来了,这个啊……”苏夏至将手中的铜钱又摊开来看了看,然后志得意满的说道:“这是我的嫁妆!”
青年人彻底黑了脸,侧身而坐,连正脸都不再给她。
苏姑娘正想再问人家的名字,一个年轻的端庄女子娉婷地走了过来,先对着苏夏至笑着点头,然后转向那青年柔声问道:“岚笙,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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