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了一身热汗,苏春来差点出了痱子,终于得到了妹夫一句贴心的话:“自家人,实在不必多礼的,在外面我虽为平县县令,在家依旧是你妹夫。”
苏春来坐在炕上,蜷起两条大长腿,两手扳着自己的两个大脚趾默不作声了好久,
闵岚笙则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动作堪称幼稚的大舅兄,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
“那……”苏春来终于又抬起头来望向闵岚笙。
“嗯?”秀才扬眉淡淡的一笑,表情极为谦和。
“那你进门到现在还没给我行礼呢!”苏春来歪着脑袋说道。
“……”闵岚笙看着他的两个大脚丫子,又觉得腰疼了。
……
苏夏至闵岚笙两口子都忙,两家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苏婶子拉着闺女问东问西的就是不许她屁股离开凳子。
这小女儿养了这么久,直到她都快当娘了,苏婶子才知道了隔着时间久了,她会很想傻丫。
娘仨个坐在屋里叽叽喳喳的说的都是女人们的那点子事,闵岚笙站在东屋外面面无情的的听着,直等着屋里的声音暂歇才撩了门帘走了进去。
聊得正在兴头上的苏婶子和杨巧莲听见门口有了动静,随意的回头一看,马上就从炕上直接站到了地上,惴惴不安地瞅着站在门口的闵岚笙。
“这是怎么了?”看着娘和嫂子一惊一乍的苏夏至不明所以地看了二人一眼,继续坐在凳子上逗着已经长出了四颗牙的苏奕:“小奕子,看,姑父来啦!叫姑父……”
“叫大人!”苏婶子正手脚放哪都不合适呢,一听闺女说话马上把孙子抢了过去,让他也扶着凳子站在了地上:“小奕子也是‘民’吧……不过他太小还不会跪,就先站着吧。”
不到一岁的孩子,才会站,只穿着肚兜的苏奕扶着椅子站地摇摇晃晃,仰着脑袋看了他娘一眼,又扭头望向门口的闵岚笙,咿咿呀呀的说着话,老实不客气地尿了苏婶子一鞋!
……
总算是将那些不实的谣言解释了清楚,苏家一家人才知道原来姑爷还是姑爷,并不会因为做了官就变成了‘姑爷大人’。
这让他们终于放了心,又围着闵岚笙一顿叽叽喳喳,直到双方都说的口干舌燥,才在苏夏至执意要走的情形下离开了娘家。
“哎呦,光顾着说话了,连口水都没给妹夫倒!”
望着越走越远的小两口杨巧莲一拍巴掌,遗憾地说道。
“可不是么!”苏婶子也后悔的不行:“傻丫现在轻易不回来一趟,还让她空着肚子走了!”
“也是,平日见了妹夫只觉得他生的俊俏,脾气倒是挺好。咋自从他做了官后,看着他就害怕呢……这一害怕就啥都忘了……”
……
“饿了吧?”并肩走在月光明亮的路上,苏夏至侧头问身边的秀才。
原本打算在娘家吃了晚饭再走的,可一说话就到了这个时辰,两人只好告辞。
才走了一会儿,苏夏至就觉得肚子空空的,想着秀才每顿饭都吃的饭量不大,现在也一定是饿了。
“就是有点口渴。”牵起娘子的小手,闵岚笙对着她一笑:“为夫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苏夏至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她与秀才都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该说什么说什么,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然后各忙各的。
秀才走的慢悠悠地,苏夏至跟着他的脚步并不觉得很赶。
携手走在柔和的月色里,前面和后面的景物都是模糊的。闵岚笙耳边听着娘子浅浅的呼吸声,只觉得仿佛已经走了一辈子……
“该歇了。”不用转头,只用余光都可以看到身边的她那个浑圆的肚子,闵岚笙稍稍用力握了娘子的手掌一下。
“不忙。”苏夏至知道秀才又在说让她在家安胎的事。
“今儿回娘家,我特意问了娘和嫂子,她们都说孩子下生前还是多动动才是。”
肚子里没有这个孩子的时候,苏夏至听到生孩子这三个字都能吓死。
直到后来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她切身地感受着孩子的点点滴滴的变化,她的内心也在慢慢的转变着。
从恐惧到惊奇,从惊奇又到了兴奋,最后从兴奋归于平静。
现在她与秀才一样,只是在温柔地等着孩子健康的度过孕期,最后能够平安的降生。
“不要勉强自己,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更重要的了。”闵岚笙对于女人生产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娘子做事又有分寸,现在听她这样说,他只轻轻地嘱咐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
闵岚笙的马车被他派给了县衙的人做了公用。
现在便只好天天跟在娘子屁股后面蹭她的马车。
一早儿小两口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闵岚笙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闵青兰跟过去正要关上院门,已经上了马车的苏夏至又探出头来对着她说道:“我看天沉的厉害,怕是要下雨。晚上要是下雨,我和秀才就住平县,别等着,该吃饭就吃饭。”
“嗯。”闵青兰点了头,只看着马车走远了才神情寂寞的将门关上落了栓。
看着人家小两口出双入对儿的,她既替弟弟高兴又替自己伤心,也不知道这孤孤单单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她不像苏夏至手里有一摊子事需要张罗,现在娇娇入了学堂,白天家里只有她和乐乐。
乐乐还是个婴儿,除了吃便是睡觉的时候多,现在苏夏至又经常不在家,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进进出出,因此便更加的寂寞。
“唉……”闵青兰身子贴在门板上叹了口气,一眼瞥见膘肥体壮的猫小白正津津有味地撕咬着一样东西,口中呜呜有声!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大黑狗撕了一地的姜黄色的碎布,赶紧提着裙子往后院跑去,晾在柴堆上的自己昨天才洗干净的一双姜黄色的绣鞋,孤零零地只剩了一只!
“这死狗!”她恨声骂道。
拿起只剩了一只的绣鞋看了看,闵青兰赌气地往地上一扔:“才做好的,这怎么穿啊!”
不知何时已经猫到她身后的猫小白‘嗖’地一下窜了过去,叼起绣鞋摇头摆尾地跑了……
……
忙活了一天,苏夏至总算是将县衙后堂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两间,并将床上铺了被褥。
又给厨房里添置几副碗筷,买了些柴米油盐之类必须的物事,已经基本可以过日子了。
里里外外地看了几遍,苏夏至心里既新鲜又高兴!
来到古代几年了,她活动的范围有限,除了娘家和闵家,最远也就到了平县。
“今儿不管下不下雨都不回去了!”苏夏至扭头对正站在椅子上给门框上挂门帘的高越说道。
“嫂子,那我也住下吧?我看您拾到出两间屋子呢。”挂好了门帘,高越从椅子上轻飘飘地跳下竟是没有一点声音。
“功夫见涨啊!”苏夏至笑着说道:“看来这回进京没白去。”
“是没白去。”高越蹲在地上一边洗手一边得意地说道:“是姜公子给我指派了个师父,教了我几招,我真是开了眼了!”
“怎么着?那以后不和我哥学了吧?”苏夏至捂着嘴笑的身子直颤。
“嘿嘿!”早就知道自己跟错了师父的高越起了身,红着脸挠了挠头:“嫂子,咱这里还没买菜呢。”
“就知道吃!”苏夏至白了他一眼,放下挽起的袖子,一努嘴:“看看你秀才哥的茶用不用续上,然后咱们就去买菜。”
“知道了!”高越欢呼一声,几步就跑到前面。
“稳重些!”不一会儿,从前面传来秀才的轻喝声,显见是在教训走路蹦蹦跳跳的高越。
苏夏至暗自撇嘴:“德行……”
……晚饭做了四菜一汤,都用大碗盛了,摆在小饭桌上。
高越抱着腿早早地坐在旁边等着,眼睛不时往大堂的后门望去。
“别坐着,去赵主簿那里看看,要是他那里没人了,你就把厨房里的饭菜给他送过去。”
“好嘞!”高越听话的起身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功夫又跑了回来,端着放在厨房桌子上的托盘往赵主簿的屋子走去。
“好香!”处理完一天的公务,闵岚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大堂的后门溜达了出来,见院子里已经摆好的小饭桌,再看看只有娘子一个人坐在饭桌旁,他忙弯腰捧起她的小脸来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娘子辛苦了!”
说完一笑便去了屋里换衣服。
“这人……”才想说他几句的苏夏至一张嘴就见高越小跑着进了院子,也只好闭了嘴。暗道:幸亏秀才动作快,要不被着小子见了可是不好!
头一次在县衙里吃饭,几个人都觉着新鲜,胃口便也出奇的好。
不只是高越,这顿饭连秀才吃的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夜晚洗漱了,两人又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待身上都清爽了才进了屋。
“娘子……时辰还早呢……”站在床边,闵岚笙揽着苏夏至的后腰,不让她上去:“我轻轻的……”
娘子有孕后,闵岚笙尽量的克制,从不勉强她欢好,也知道娘子怀着孩子辛苦,因此这几日都是老老实实的躺着睡觉。
如今看着一床的新铺盖,他心思又动了起来:“都是新的呢,好像洞房花烛……”
“那……轻一些……”苏夏至轻笑着扭身对着他,伸手去拉他里衣的带子。
“好娘子啦!”得到娘子的允许,秀才高兴的轻呼一声,一把就将苏夏至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边上:“这样就好……”
……
仰面躺在床上的苏夏至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只觉得自己是在一叶水流轻缓的小船上摇动,正心神迷糊间,耳边就听到‘咔嚓,咔嚓’几声木头断裂的声音,她的身子已经被站在地上的闵岚笙抱了起来……
身后稀里哗啦地一声巨响,新买的床塌了……
“该死的!果然是不能买便宜货!”惊魂未定的苏夏至使劲搂着秀才的脖子惊慌失措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