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放心让林警官和一位资深催眠师独处呢。”
“我只是很放心让他和一位想要抓住伤害自己儿子的凶徒的母亲独处而已。”
梁森轻笑道:“是吗?可在她的眼里,这个凶徒不是你,也是和你脱不了干系的人呢。”
邵文锡说:“她只是习惯性地针对我罢了,梁森,你母亲比你了解的要聪明很多,压迫感这回事虽然会给人造成不太好的印象。
但人的大脑为了疏解这种压力,往往就不太擅长思虑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你们母子很相似,她在表演施压,你在表演和蔼,都算是艺术家呢。”
梁森挑了挑眉,也许是牵动了伤口,他又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但还是坚持着说道:“你向来很擅长分析这些,那我猜你应该是知道了。
那位‘大艺术家’,现在一定在挥洒颜料,试图给你这件素描的艺术品上些颜色。”
邵文锡用力拧开一个罐头,面不改色道:“迟早要知道的事,从谁口中了解都是一样的。”
梁森想了想说:“……如果是林警官的话,也许真是这样吧。
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你为什么会对他产生兴趣了,毕竟他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无趣——废话太多了些,但不至于是无趣的。”
邵文锡说:“无趣对你而言,是最不可忍受的吗?”
“欲望是永恒的,好奇心也是一种欲望不是吗?文锡,你不要说的好像你真可以忍受无趣一样。
大学教授的生活相比其他心理从业者也许少了很多的刺激,但世界的本质是混乱,人类聚集的地方,看似阳光朝气的地方,勾心斗角和阴暗潮湿也会蜂拥而至。
这是人类骨子里的劣根性,你只是选了个相对稳定的旁观者视角而已,但偶尔你仍然会忍不住出手干预,就像年轻时一样,我猜的大抵没错吧?”
“猜的,还是看到的?”
“看到了一点点,比如青南大前段时间新聘请的那位心理咨询师,他是你在国内读书的一位学弟,学校可能为此会问你一些问题。
但对他的考察工作必然不属于你的职能范围,但我知道你还是悄悄调查过他了,见微知着,可见你还是个会管闲事的体质。”
邵文锡敏锐的说道:“看来我还是不该多管闲事,不然也不会让你警惕到没有去参加面试招聘了。”
梁森苦笑着说:“这还要多谢你教给我的克制方法,那时候我已经无法过近的观望你。
迫不及待想走到离你更近一些的位置,看到学校的招聘信息时,我本来想要做些手脚去成为你的同事的。
但我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明白过来,如果我制造一份有问题的从业证明,那正好提供给你我的破绽,只好压制下我的欲望。”
邵文锡说:“使用专注精力的手作来分散注意力,转移偏执症状的方法是我教授你的,但因为你的迷恋对象后来变成了我。
这个方法的转移作用就基本失效了,在麦教授对你的治疗中并没有继续沿用。
而你中断治疗之后,大概也会对麦教授的方法做出取舍,我现在有些好奇,你在青南大招聘心理咨询师的信息发布期间,是如何转移注意力的。
又或者说,你在我刻意让你无法近距离关注我的那段时间,都是怎么度过去的呢?”
梁森蹙眉沉默了一阵儿,抬眼看向他道:“好聪明,mnemonic(记忆术)之中的联结记忆原则,虽然没有催眠术精准,但似乎也可以锁定不错的范围。”
邵文锡面不改色地问:“你记起什么了?”
“……书店。”
“你承办的那家?”
“嗯。”
“书店怎么转移注意力?没有针对性的阅读应该是没有太大作用的。”
“不是阅读,是工作,虽然书店里有雇佣工作的员工,但那段时间范围里,我经常出现在那里。
暑假,以及开学之后,购买阅读材料和购买教材教参之类的工作是很多的。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但先前调查时,林警官那边也查问过,店里店外都没有发生异状,也没有任何冲突。”
“但是你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儿,问题发生在经常活动的区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不过林煜的调查邵文锡也是知道的,流程和查问都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故,邵文锡也只会觉得,梁森这种很知道要如何伪装成好的老板,好的儿子,甚至是好的患者的人。
通常应该是别人惹到他而不自知,不太可能是反过来的情况。
但如果在自己和梁森接触多起来的这段时间,那个人仍然在低调着伺机而动,那就很可能是和邵文锡不能接触到的梁森另一面的生活有关了。
“我需要监控的权限。”
梁森说:“你可以去我家,我家的电脑上存储的是过去两个月的,应该是一个月覆盖,但我习惯多留存一个月。”
“有密码吗?”
“你需要问吗?”
邵文锡一想也对,果然不再问了,拿了梁森的住处钥匙掉头就走,出门时差一点儿就撞上了要往里来的唐奕。
病房需要足够的采光,阳光也对病人的身心有一定的疗愈作用。
今天虽然是在阴天下雪,但病床那边还是亮堂的,只是病房的门口因为门边还有卫生间的布局,显得更窄暗一些。
由于良好的修养,邵文锡习惯性往旁边侧让了一步,等唐奕过去才走。
两人相错时,唐奕冰冷地轻声道:“是你违约在先,如今也该承受后果。走在阳光里的老鼠,是无法不被人人喊打的。”
邵文锡眨眨眼睛,走出门外,从阴暗里走到了白炽灯光漫射的走廊上。
林煜靠站在斜对着的雪白的墙上,仿佛是在垂眸思考,看到地板上的影子,又连忙抬起了头。
“出来啦,我正要进去呢。”
“不用进去了。”邵文锡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去一趟梁森的家,有些东西我要从他的电脑里找一找。”
“他给你的?”
“嗯。”
“有保证书吗?”林煜一脸官司地说,“我总觉得他母亲大人有诬陷我们私闯民宅的可能。”
邵文锡挑眉道:“他现在写不了字,那还是我一个人私闯民宅好了,可别把你这个大队长拖下水呀。”
林煜咬牙搂住了他的胳膊,“你跟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谁准你随便下水了,走吧走吧,我正好不想开车呢。”
邵文锡一边跟他走一边笑道:“你为了要个司机,我现在就不是伤号了?”
林煜白眼他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伤号呢?又熬夜又开车,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就往外跑,这会儿要去查案子,晚上还得去上课,我看你比健康人还健康呢。”
——“邵教授。”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去电梯,忽然听到有人叫了邵文锡一声,循声一看,居然是个穿白大褂的帅哥。
林煜不认识他,邵文锡却是认识的,打招呼说:“程医生,这个时间怎么在病房呢?”
对方走近笑道:“有个做完手术的病人情况不太稳定,我过来看一看。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病人。”
“哦,”程医生微笑道,“病人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你多注意一下吗?”
邵文锡想了想,可能是觉得不用白不用,于是稍微和他多说了几句,三人都是要出病房区。
林煜在电梯里才想起来,这位程医生就是之前邵文锡帮他解决官司的时候联系的那个人了。
虽然他帮了忙,但林煜并没真正见过他,甚至因为眼下没必要插话,还悄然生出了一些类似于敌意的情绪。
电梯开开合合,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已经是近乎满载的情况。
邵文锡不喜欢这种紧凑的环境,但在这种地方,却会下意识用身体护着林煜。
而知道自己被对方保护着的林煜,在这种特殊对待和莫名的敌意里,在电梯门打开往外移动的人流里,便忽然大大方方地拉住了邵文锡的手。
“说没说完啊?说完快点儿走啦。”
被拽走的邵文锡愣了下,被惊到的程医生也愣了下。
前者是觉得林煜忽然这么急着出去电梯有些反常,后者则是觉得有人敢直接拽邵文锡的手腕太过震撼。
但意外的两个人很快又都因为各自的理由笑了。
程医生在笑什么没人知道,邵文锡却边笑边说:“你这是在表达某种抗议吗?刚刚的巧遇,我并不需要把你的身份介绍出去啊。”
林煜说:“那你也不能跟他说话就好像不认识我啊。”
邵文锡想了想说:“我的社交逻辑倾向于单线,是个性和习惯上的问题,我可以尝试改一改,但效果不一定如意。可绝不是故意要忽视你的。”
“知道啦,你可以不改。”
“那你还走这么急干嘛?”
“你没听到吗?”林煜转头说道:“刚刚有个进电梯的女孩儿说,这会儿雪下得特别大呢。我要出去看。”
邵文锡有些无语,但还是随着林煜快步出去了。
大楼里很亮堂,就算没有窗的位置,灯光的照明也是几乎没有死角的。
但这种亮和外面雪地里的亮堂还不太一样,虽然在飘雪花,可毕竟一切都是洁白的,像是一块儿天然的反光板。
在这极致的雪白里,在林煜说着让他开车,却自己抢先坐进驾驶席的时候,邵文锡终于没有忍住,问出了他先前不想先问的问题。
“林煜。”
“嗯?”
“唐奕告诉你的,你是要通过其他渠道去求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