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城下,剩余的七千金枪军已然全数退回护城河去,适才的攻城战中,金枪军又有两千人马死于兖州城下,所以现今只得七千之数。
虽然要降了白马军,但是徐宁却仍想最后给自己、给金枪军一个交待。武人以力为尊,便想要通过一次阵前约斗,来给金枪军挣回几分脸面。
一封写于战袍上的血字战书被射在兖州城头,白马军五将看过之后,便高声应下约战。先是放剩余的金枪军安然退却,后又打开城门,只留杨春一人在城中坐镇,其余四将领马军两千、步军一千出城应对。
两军自护城河前排开阵势,却不正是两处强军?
金枪军这边,金盔金甲金鞍鞯,手持点金华彩钩镰枪、胯下一色白龙马,身后荡漾着血色披风!站在太阳地里,金风鼓荡之中,真个便如天上的天兵天将下凡一般,威武、华贵!真不愧是天子近卫!大宋的奢华,在这支军队之上,彰显无遗。
白马军便更是不同凡响,新式的精钢铠甲,连面目、手脚、脖颈之处,都护得风雨不透。手中刀枪,刃口都闪着摄人的蓝光,行进中晃动之时,划出一道道冷焰,直让天上的秋日也降下了几分燥热!玄色的丝绦棉甲内衬,染得泼墨也似的黑,身后的披风外白内红,金风鼓荡之中便如寒霜烈火交相辉映!
两军对垒,史进与黄振知会了一声,便打马上前,拔出腰刀将战书钉在地上,朗声道:“徐将军约战,白马军应约而来。”
此时凌振已然来到金枪军阵前,适才徐宁要蒋欢去知会凌振,本以为他会率神火营退走,岂知这凌振竟然也愿意降了白马军。
正如为徐宁仗义执言时凌振所说,二人并无甚交情,此时凌振也要反叛,应该是另有内情。只是凌振不说,徐宁也就未曾打探。
听了徐宁约斗的建议,凌振却极为赞同。堂堂朝廷大军,怎能如此灰溜溜的便降了?降也要降得扬眉吐气!
徐宁提议阵前斗将:若己方落败自然是弃械投降、束手就擒;但若是胜了,虽然金枪军也会降,但需让他的金枪军顶盔贯甲昂首入那兖州城!
白马军在适才的攻城之战中,虽然占据城池之利,也伤亡五百余人,这还是在金枪军几乎无有任何攻城弃械的情况下,才有的战损,是以对金枪军的战力黄振极为爱惜。
此时徐宁肯弃暗投明,黄振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况且,徐宁的一片苦心,也只是为挣回金枪军的脸面,便是不约斗之时,黄振都愿意给足了他……
史进阵前叫阵,徐宁却没有上前,反而是凌振应声而出。
概因金枪军中四将,皆知史进武艺惊人,便让武艺最弱的凌振,先出来兑掉这一强敌。
凌振出得阵来,便喊道:“此次约斗,你我两方各出三将,以胜两阵着为赢,这第一阵便有俺来与你见个高下。”
史进哈哈一笑,先是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黄振点头应允,才一指凌振,喊道:“来将通名!”
凌振虽武艺不精,却也是个爽快的,口中呼喝一声:“东京神火营凌振!来向史将军讨教高招!”说罢,早起抡起兵器直奔史进而来!
史进龇牙一笑,也挺起熟铜棍,往前迎去!二马相交,两人便斗在了一起。
武艺高低先且不论,只凌振的兵器却甚是奇特,赤条条一根水火棍,一头漆黑一头火红,便如公门中衙役们使的枣木水火棍一般形状。只是却不是枣木所制,且极具神异。与史进棍棒相交之时,竟然能爆出大片火光,且声如雷鸣!
史进没有防备,被吓得一惊!竟被凌振抓住机会猛攻了两招。
只是随着二人交战,史进发现对手手中这杆水火棍,除却磕碰之时声响大些,再会碰撞出一些火星之外,再无其他神异之处,史进这才稳住心神,尽量不与他那棍子大力磕碰。渐渐将手中盘龙棍使了开来,凌振便瞬间落在了下风!
又斗了十余回合,史进窥准一处破绽,盘龙棍在凌振腰间使巧力一挑,便将凌振摔下马来。
既已败阵,凌振也不言语。自尘土中爬起,捡了那条水火棍,与史进抱拳一礼,便翻身上马回归本阵。史进也拱手为礼,打马而回。
第二阵未等催促,两阵之中便奔出二将。白马军这边,一将身穿锁子连环甲,头戴狮蛮罩面盔,胯下胭脂马、手中偃月刀,便是那赛虎痴樊松!
金枪军中自然是徐宁出战,一领雁翎金圈甲,一杆漆金钩镰枪,胯下一匹欺雪赛霜白龙马,刚一出阵金枪军中便齐声喝彩!为自家主将摇旗呐喊!
白马军自是也不能落后于人,且此时军中两千余河北边军也都是樊松旧部,见状自然也鼓噪不止!
阵前两将豪情满胸,通报过名姓之后,便各自挺起兵刃打马相迎!
樊松人称赛虎痴,便因他掌中这杆偃月刀,直有三国名将许褚之威。辽军阵前,这杆刀不知砍下过多少头颅!吕梁、雁门一带的辽国守军,只见樊字大旗便望风而糜!只是常年被阉人压制抢功,樊松之名才在禁军之中不显。
此时大名鼎鼎的金枪将徐宁,甫一交手,便知此将不凡!一杆偃月刀沉重无比,且刀如雷霆、法度森严!自家这杆钩镰枪本是家传绝技,擅于锁拿对手兵刃,昔日对敌之时,总能让对手多有忌惮。但今日这樊松应对起自家这杆枪来,却游刃有余,徐宁不由暗暗心惊。
樊松是个暴躁脾气,但是今日上得阵来,却少了一丝烟火气。一则是知徐宁金枪将的大名,再则黄振也有交待,不可让徐宁太过难堪。所以此时樊松守多攻少,只拿着手中偃月刀见招拆招。
转眼二十回合已过,两人虽未分胜负,却恼了金枪将徐宁!
全军脸面皆系于自己一身,这一阵便是必须要胜了的。如今却被对手一柄大刀压制得施展不开,心中怎能不急?
想这徐宁本是个老好人的脾气,只是今日发生的数次大变故,却给了这位老好人太多的压力!此时打得又如此憋屈,心中一股无名之火便腾腾而起!
大叫一声:“看枪!”徐宁枪法猛得一变!却是使出一套极为精妙的枪法出来!两招一过,樊松也不由惊噫一声。此时徐宁变招,虽不至于让樊松抵敌不住,但是也让他压力倍增。
只见徐宁这条钩镰枪,此时竟然脱离了一般枪法的轨迹,舍弃了刺、挑、崩、砸、压、盖的常见招数。反而使出一些钩、挂、撩、切、划、抹、削的小巧功夫。竟在一柄粗大的长枪之上,使出了众多短兵刃才有的招数。
钩镰枪的枪尖、侧镰,寸步不离樊松头脸左右。逼迫得樊松不得不将偃月刀收到身前,横过刀来连连遮挡!
只是徐宁枪法虽奇,樊松身法、刀招却更是灵活,在马上辗转腾挪一番,便将徐宁招数尽数化去。徐宁一套枪法使完,连樊松的一点油皮也未划破。无奈之下又使了一遍出来,樊松却已然可以略略破解几招了。
徐宁见此情形,长叹一声,便收了金枪,自马上一抱拳,说道:“将军艺深似海,徐宁自叹弗如,此一阵便是徐宁输了!”
樊松闻言却似意犹未尽,徐宁适才使出的枪法闻所未闻,自家正贪看他枪法中的精妙,岂知这金枪将却认输了。便也抱拳称赞道:“徐宁将军枪法惊奇,直有巧夺天工之妙,樊松佩服!只是输赢之事,徐将军却不必太过看重,你我此时已是同袍,自家兄弟还论甚么长短?我家黄振哥哥说了,无论约斗胜负如何,也必然会将金枪军礼接入城!”
“唉!徐宁又贻笑大方矣!”徐宁心下感激黄振之通情达理,但是自己却不能不有所表示,输了便是输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胜负既分,徐宁便回身喊道:“金枪军卸甲!与我一同受降!”说着便滚身下马,将头盔、金枪皆扔于地下,便要翻身下拜!
樊松急忙上前拖住,回头高喊:“黄振哥哥速来!”
此时金枪军中,刀枪甲胄坠地之声不绝,黄振、史进、赵乐也急忙拍马上前。来到徐宁处,都下马过来相劝。
徐宁下拜不得,又得良言劝慰,心中这才好受了些。便将凌振与蒋氏兄弟皆唤至近前,与黄振四人陪话。
寒暄一阵,徐宁才颇有些赧颜的看着黄振,说道:“徐某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黄将军可能答应?”
“徐将军但说无妨,只要我黄振应得了的,无有不从!”黄振难得的拍着胸膛应承道。
“我金枪军中,还有千余兄弟在京中多有牵挂,是以不能做了降人,黄将军可否放了他们归去?”徐宁说话之时,将头低了,如此放虎归山的要求,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谁知黄振想了未想便一口答应下来!“我还当是何事,不愿降者随时尽可离去!”黄振豪气的一摆手。
徐宁刚要道谢,却被黄振手疾眼快拉住,怪笑着补充道:“只是你那马匹却是神骏,被骑走了俺却舍不得,就让兄弟们走回去如何?”
黄振说完还连连眨眼不止,如此搞怪,徐宁猝不及防,竟是也被逗引的大笑起来!
宾主尽欢,等到那一千金枪军与昔日同袍洒泪而别,剩余人等目送千人远去,才俪迤进了兖州城!
却不知,这千人却未能安然回到官军阵中,半路便被一煞星劫了去,更与那煞星一起,做出一件塌天大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