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一行人自东京出来,一路也未多做停留,又兼马快,一行五十四人两日时间便也来到了泰山脚下。
此时午时将至,众人肚中也都饥馁了,见路边有一小店,众人便都涌入店中。
村野小店,哪里接待得这许多人?店家急忙迎了出来,团团作揖打躬,“诸位客官恕罪,敝店房少屋稀、缺米少面,实在是支应不了恁般多客官。诸位若是住店、吃喝之时,还请往前再赶一程,二十里外便是那泰安县城,城中多有大店酒肆,尽可供贵人们歇脚!”
店家本是好心,但是高俅一行是要登这泰山的,而且要赶在子夜之前登临山巅,怎可能此时还去那泰安城?
店家正在劝,高俅却只一伸手便拨开店家,冷然道:“莫要呱噪,速去整治一桌酒肉来,多做些米面干粮,再将出上好的草料将我那马喂了。若是办不好时,便拿你人头来交差!”
说完,也不等那店家搭话,高俅便径直走进草堂之中。那店家还欲争辩,却被身后众军士呼喝了,店家这才长叹一声,急忙吩咐店中伙家四处去筹借吃食、草料,心中却早已将这伙贼人记恨了。
也是这高俅该死,今日这村店之中原来还存着他一线生机,不想却被他这一番威风,给吹得干干净净!
搜山刮谷、远借近赊,店家好不容易凑了一对肥鸡、两斤牛肉、几条羊腿,又整治了些时蔬、野果,勉强凑出一桌荤素吃食,摆在了高俅与那三位教头的桌上!
村店甚小,军士们自然不敢在高俅面前挨挨挤挤,是以都未进那草堂,只在村店院中胡乱坐了,吃着店家拼凑出来的米饭、炊饼、饽饽、窝头等粗细干粮。店家心好,还与众人熬了一锅菜粥,却也能哄得肚儿饱!
高俅起于微末,对吃喝又不甚讲究,虽然是村野滋味,却也吃得津津有味。待得垫了下肚子,高俅又叫店家烫了些自家的村酿过来,轻酌慢饮的连吃了两碗,这才稍微解了困乏。
高俅的座头,正对着院中马厩,无意观瞧之下,竟然发现在他那匹夜照玉狮子旁边,竟然还拴着一匹颇为神骏的马匹,不由心中起疑,叫过那店家来,问道:“那店家,你那马厩之中拴着的马匹却是谁人的?”
店家闻言往马厩中看了看,自然认识,便是昨日深夜里,那豹头环眼一脸晦气的汉子寄存在他这的。其实若是高俅适才能客气些,这店家也就据实相告了。但高俅却将他那太尉威风抖将出来,店家早已记恨上了他,哪里还会有好言语?
想这店家也是做惯了江湖的,诳人的言语那还不是张嘴就来?“回贵人话,此乃泰安城中张大官人的脚力,今日早间张大官人雇了顶软轿上了山,这匹脚力便寄存在此处。”
“哦?那张大官人是做甚么的,上山又是为何?”高俅也是街面上混过的,见店家回的顺畅,反而疑心更重,便眯起了眼追问道。
那店家一见高俅如此神态,心中咯噔一下,心说:“没想到还碰到一只老鸟!”却也不能不继续编排下去,忙将头低了,抱拳遮着脸面,说道:“张大官人乃是泰安城中做丝绸营生的大财主,只因接连生了九个女儿,却无一子诞下!故而此次上山,只为去山巅至阳石处借些阳气,好让他能得一麟儿!”
也是合该高俅丧命!那店家若是随便说个其他的事由,以高俅多疑的秉性,定然都会继续盘问,店家应答之间只要有只言片语答对不上,高俅都有机会得脱大难。但是偏偏这店家就提到了这至阳石!
登时,这高俅再也顾不得追问甚么马匹,急急站起身来,往外便走!院中军士早就备下软轿一顶,高俅撩袍入轿吩咐一声:“速速起轿!”
高俅如此急迫,只因当日里闲聊之时,听刘震岳扮作的那小道士说过,那至阳石中灵气有限、不可与人分,若是有人摸过了,便要再等三日,待至阳石重新聚了灵气之后,才可堪用!
当时说此言语,刘震岳打算的,是怕林冲急切间难以得手,便想将那高俅多拖在泰山一些时日。然而没想到,这句话却成了高俅的催命符!
自古泰山十八盘,南天门上有险关。是以虽然高俅一行都是身强体健之辈,待得来到泰山之顶的天街之上时,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于路之上,高俅嫌那几个抬轿的军健奔行的太慢,竟直接唤过了三位教头替他抬那轿子!三人都是颇有膂力之人,抬一顶软轿爬山,本也不是甚么难事。然而,堂堂三位禁军教头,竟然被要求做这仆役之事,对于几人来说,便是受了奇耻大辱!
只是那高俅乃是三衙太尉,属三人顶头上司,又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再想起那王进、林冲的遭遇,三人怎敢不从?心中虽然千般不愿,也只得咬着牙将那轿杠抗在了肩头,蒙着头只顾赶路!
泰山只有一条路,于路之上高俅未曾碰到一人,来到这天街之上,也未见到那甚么张大官人,高俅此时才放下心来,暗道:“那甚么官人,应该是在途中哪座山寺中歇了,只等子夜时分再上来,如此本太尉便让军卒们把守好道路,也就稳妥了。”
自天街之上寻了个背风的屋宇坐了,北宋年间,天街之上还不甚繁荣,此时又是入冬时节,天街上的买卖家都撤去了。只留下几间未上锁的屋宇,供上山之人使用。
众人在屋子中挨到半夜,时近子时,高俅才带着众人往至阳石处行来!
是夜风高月明,劲扫的北风夹杂着冰渣子,直往众人的脸上砸!才出得屋宇走了片刻,众人便被这北风吹得透了,高俅也被冻成了缩脖儿的鹌鹑,缩手藏脚的往那至阳石边蹭。
来到至阳石前十丈远近之时,高俅便让那五十军士停在了原地等候,他只带着三大教头往那至阳石而去。
行不片刻,四人便来到了那至阳石前!
高俅抬眼观瞧,好一颗天生地长的奇石!正所谓:“一根巨物擎天去,两颗浑圆定底来。”竟是生得与那活儿一模一样!
眼见子夜已到,高俅再不迟疑!伸手摸上那至阳石,寒夜之间手上竟然传来阵阵温热之气,不由使得高俅对此奇石的神效更是深信不疑!
摸在那至阳石上,高俅口中念念有词,便是在祷告上天,让他能顺利产下后嗣。三位教头听得只言片语,便知这乃是太尉阴私之事,是以都不再上前,只放任高俅一人,围着这至阳石缓缓转起圈来。
虽然不能靠得太近,然而保得高俅安危,乃是此行三人的重任。所以,三位教头丝毫不敢松懈,双眼一直随着高俅而动。
丘岳作为东京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便是个精细的,四下观瞧之间,猛然在那月下石影之旁,见到了让他肝胆尽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