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我们一起去文字博物馆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宽大青麻衣,头发花白,二八分,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看着既不像是游客,又不像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挺突兀的,我觉得你应该注意到了。”
“那个人是陈时的爸爸,陈正。”
江景语拿课本的手收了回来,她拿课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该找一件事做,来缓解一下她和沈白之间因为说到陈时而有些微妙的气氛。
本来沈白说想让陈时亲口告诉她关于他自己的事,她就已经有点好奇了,但她并不是那种会主动去问的人。
江景语觉得如果自己主动问既是对陈时的不尊重,也是在多管闲事,毕竟他既然不说肯定就是不想说,她还追着问就显得有点自作多情。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沈白刚刚说要跟她讲一些陈时家里的事情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然后她下意识假装去找书。
现在,从沈白嘴里听到在博物馆遇见的那个奇怪的大叔,竟然是陈时的爸爸的时候,她真的愣住了。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陈时面无表情的注视,大白奇怪的反应,加上他们两个后来自由活动时一起消失,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江齐说的争吵?
“那后来你们两个人一起在台阶底下,是在吵架吗?”江景语问。
“是,也不是,因为陈时和他爸爸有了争执。”
“陈时跟他爸爸不是很亲,陈正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年都不回去几次,我大姨也总出差,顾不上他,所以陈时从小是跟他奶奶生活在一起的。”
“当时陈时的奶奶已经病重了,医院都直接说让家人回去准备后事,陈正都没有回去看过老人一次。”
“但是也很奇怪,陈时的奶奶被他们家人接回家之后,病情开始好转了。或许是在家潜意识有安全感吧,又或许是回光返照,我们秋游那会陈时奶奶已经可以重新吃下饭了。”
“在博物馆遇见然后吵架,是因为陈正要给陈时钱,但陈时不要。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陈正都没有回去,谁都联系不上他,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说到这里,沈白的语气有些激动,或许也是对陈时的爸爸的这种态度的无语。
“但是竟然让我们在博物馆遇见了。陈时根本不缺钱,他就想让陈正回去看看奶奶,也算是了了老人最后一桩心愿吧。”
沈白停顿了好一会,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老人其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就是挺着那口气,想再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陈时的姑姑在老人耳边说陈正就快回来了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的老人的眼角都有泪流了下来。”
“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陈正也不在她身边。”
“我觉得陈时这次反常,跟他爸爸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都不知道,他爸爸哪里来的这么多事要忙?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见?每天就只知道赚钱。”
“你也知道陈时的性格,他什么都不说,就憋在心里,他爸爸也是这样的人,话特别少。所以,他跟他爸爸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其实我大姨跟我爸爸说过很多次,她想跟陈时爸爸离婚了。”
上课铃突然响起,江景语打了个冷颤,惊醒。
沈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转过身子准备这一节课了,江景语却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这其中有这么多事,他跟他爸爸,他的家庭,有这么大的事。
怪不得上次在秋游小镇看见那个卖玉米的老奶奶,他的表情都变了,变得很柔和,还自己掏钱买下来所有的玉米,还蹲下来握着老人的手。
他其实是想他奶奶了吧。
可他都不说。
从来都不说。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讲上一次课留下来的问题。
江景语还愣着,老早就去拿的书到现在都没拿出来。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没有表情,她就静静地坐在那,任老师把课堂气氛调动成热火朝天,她都不为所动。
语文老师应该是感觉到了江景语的不对劲,拿着课本和多媒体的遥控器从讲台走下来,边讲课边走到江景语身边。
江景语毫无察觉,沈白见江景语书都没拿还在发呆,老师就快到眼前了,她面上不动,拿脚去踢江景语的脚。
江景语感觉到了沈白的触碰,反应过来,才看见语文老师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她略带歉意地对上语文老师的眼睛,老师嘴上未停,一边提醒同学们看多媒体上的PPT,一边用会说话的眼睛与江景语对话。
江景语苦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低头拿出书。
语文老师走开了,一节课,江景语上得浑浑噩噩。
最喜欢的语文课,她都不知道老师说了些什么,集中不了精神。
挨到了下课。
语文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生,离开教室之前还来问了江景语的情况,江景语也没说什么,跟老师道了歉。
“大白,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
沈白把手机拿给江景语。
拿着沈白的手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打电话吗?他连他自己妈妈的电话都不接。发信息吗?他会回吗?回了以后自己该用什么身份跟他说话呢?说什么呢?
手机拿到手里,又放下去。
沈白看出她的纠结,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滑过几个界面,又把手机还给江景语。
江景语还不知道沈白做了什么,就听见手里的手机发出了短暂的一声“嘟”。
她低头,界面上赫然有两个字——陈时。
“大白!”
沈白竟然拨通了陈时的电话。
江景语一下子就慌了神,手里的手机像个烫手山芋,拿起不是甩开也不是。
她的心跳声突然大了起来,“砰砰砰砰”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电话依然在拨号中,“嘟嘟”的声音响了十几次。
江景语慢慢冷静下来,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接,她都以为预料到一会儿就能听见冰冷的机械女声了。
谁知道,就在江景语快要自己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那头人很多的感觉,电话接通,噪音也传过来,吵吵嚷嚷的,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里。
江景语乱七八糟地想着,手机就贴在耳边,也忘记要开口说话,男孩低低的声音就这么传过来。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