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啊？”柳如是趴在病床旁，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说话时脑袋一摇一晃的。
沈霁川感受他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被被褥遮挡住的双腿上，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的腿没事，刚刚我上床的时候你不是亲眼看着的吗？”
“可明明能站起来正常走路，为什么要坐轮椅啊？”
“跟你说个秘密。”沈霁川趁着护工不在，贴在柳如是耳边，小声说了三个字：“我装的。”
柳如是状似震惊地瞪大双目，“啊？”
“我的腿早就好了，我现在是装的。”
说着，沈霁川碰了一下柳如是小巧的琼鼻，“绵绵能帮小叔叔保密的对不对？”
柳如是知道沈霁川装腿瘸估计是为了摆脱继承沈家的控制，他当然可以保密，可是“绵绵”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他那张小脸上蓄起了不满，“小叔叔，我的名字不是‘绵’，是勉，第三声，勉励的‘勉’。”
沈霁川捏了两下柳如是鼓鼓囊囊的脸蛋，笑意盈盈地回道：“原来绵绵你还懂勉励这个词啊？真厉害。”
“……”这就算厉害了？
柳如是真的有些无言以对了。
沈霁川对小孩子的行为和能力方面的包容程度真的高得不可思议，他开始有些庆幸沈霁川没打算要孩子了，不然他不敢想象以这人的纵容以及手握的权势，那孩子得被养成什么嚣张样？
他还没来得及回些什么，送人的护工就回来了，看见沈霁川已经坐在了床上，急道：“沈少，你怎么自己上去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啊？万一站起来的时候出意外了怎么办？”
沈霁川无声和柳如是对视了一眼，转头回话：“没事，我这不是安全上来了吗？”
看似看护、实则还有着监视观察工作的护工大哥张方海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累。
他正欲开口嘱咐两句，柳如是便站起身来，小跑到他跟前，满脸认真地抬头看他：“有我呢，我不会让小叔叔摔的，我会好好保护小叔叔的，护工哥哥不用担心。”
当张方海的手轻捏起他的脸颊，柳如是表面笑嘻嘻，内心笑呵呵。
他只觉得为了掩护沈霁川，自己真的牺牲太多了，不仅仅是色相，就连节操都掉了一地。
沈霁川此时开口：“方海，你出去一趟，给绵绵买两套男装吧。”
他一句话就将后槽牙咬碎的柳如是解救了出来。
张方海有些不愿，没有必要他可不能让沈霁川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他说：“可是留小林少爷自己一个人照看沈少，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的，我会照顾好小叔叔的。”柳如是拉起张方海的手，微微晃着，黏黏糊糊地道：“护工哥哥，我……我不想再穿裙子了，你买了之后顺便再送去速洗好不好？”
不得不说，绝大多数人都没法抵挡颜值高的精致娃娃撒娇卖萌。
至少在场的两个大男人就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沈霁川盯着柳如是的背影，眉眼间尽是宠溺的笑意，而张方海原本坚定的表情已经开始松动，面色挣扎：“可……”
柳如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晃悠的弧度更大了，夹着嗓子唤了一声：“护工哥哥～”
张方海瞬间丢盔弃甲，点头：“那好吧，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记得找护士，有什么需要买的就发信息给我。”
沈霁川嗯了一声，“快去快回。”
等门“啪嗒”一声关上后，柳如是顿时如蔫了的白菜一般耷拉了下来。
丢脸丢大发了。
回头一看，果然，沈霁川笑得双肩直颤。
那人对上柳如是那道谴责的视线，眼里的笑更是掩饰不住地溢了出来。
沈霁川一边试图收敛起脸上的笑，一边说：“谢谢绵绵的配合。”
“不要叫我绵绵！我都说了我叫林勉了。”柳如是据此力争。
话落，他哼了一声，走到原来他趴着的位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装作无知地问：“小叔叔，你为什么要装腿瘸啊？这样不会很不方便吗？”
沈霁川抿了抿嘴唇，没说。
柳如是自顾自道：“我知道了，小叔叔也和我一样要去上学对不对？这样装病了就不用去了。”
他说这话时眉飞色舞，就好像在说“你果然和我一样聪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霁川此时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弱点说出去了。
这腿是他上个月故意伤的，装腿瘸这么久也只是为了摆脱沈家长辈的控制，沈家培养的家主不是只有他一个。
这不，他跟不上别的培养人的进度，便被像对待一颗废棋一样送回了国内，还美曰“静养”。
只要没坐上家主的位置，沈霁川和他的那个没小他多少、同样优秀的堂弟都有可能被抛弃。
沈霁川出事没多久，以前那些恭维他的人早就倒了阀，甚至还有人由于看不惯他对他冷嘲热讽的。
要不是他手上还有些势力，恐怕那些人早就围上来踩上几脚了。
而柳强可能没想到沈家在继承人这种方面上会这么无情，依旧觉得沈霁川还是未来沈家家主的身份，只是被送回来养伤的。
如此，他才会误打误撞地把柳如是送到了沈霁川身边。
沈霁川虽然只是刚成年，但很多事和人他都能轻易看透。
他明白那个张方海在照顾他的同时，也监视着他，一旦发现他康复或者别有用心，就会报告那个他不熟的家主之位的竞争者。
其实，这个和他有着类似遭遇的堂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伤好后会和他去抢这种东西。
沈霁川一点也不在乎权势和地位，他只想夺回自由和一生之中所有事的自我决定权。
张方海双手拎着两大袋东西回来时，柳如是正窝在沈霁川怀里睡觉，手边还有个平板，许是玩累了睡着了。
“……”
到底是谁照看谁啊？
自己到底还是不能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就被这两人联合着忽悠出去买东西。
沈霁川看到他回来了，左手抬起放置唇前，无声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张方海放下东西，走近，他伸手，说：“沈少，要不你把小林少爷给我抱到陪护床上休息吧。”
沈霁川的手臂被压了这么久，说到底也有些发软，他正想把人交出去，那人反倒越缠越紧。
柳如是睡梦中感觉到有什么看不清的怪物在拉扯着自己，让自己退出本该属于他的安全区、舒适圈。
他像八爪鱼一般，四肢全缠着沈霁川的胳膊，挂在了他的身上。
张方海傻眼了，这小孩儿怎么反而睡着就不乖了呢？
他再次伸手，试图将柳如是抱起。
柳如是被那力道扯得有些悠悠转醒，他迷糊地看着眼前沈霁川的脸，相对青涩温柔的沈霁川和他印象中的沈霁川逐渐重合。
他小小的爪子摸着沈霁川的下巴，“沈霁川。”
被连名带姓叫了的人愣了一下，轻声回道：“嗯，醒了？”
柳如是接着小声且缓慢地嘟嚷着：“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近乎呓语的话，令沈霁川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他可从未试过今天这种情况。
以前谁要是跟他说，自己会在某一天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吐出自己的秘密和计划。
沈霁川肯定会觉得这个人在口出狂言。
但事实上自己就是这么做了，还是对一个身高才到他大腿的小男孩。
想着，沈霁川轻柔地抚摸柳如是的头，手指不断从男孩浓密的墨发间穿梭。
他哄道：“我很喜欢绵绵啊。”
可能是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沈霁川不受控制地对这个他看得极为顺眼的小男孩表达了他浓烈而又奇怪的情感：“这辈子，可能只会喜欢绵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