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到这话,心中一阵难过,暗想黛玉竟不如紫鹃体贴。
抬头再看林黛玉,脸色涨红,额头冒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泪又带着怒气,娇弱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宝玉愈发后悔方才同她争执不该,如今她这般模样,自己却帮不上忙,想到此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袭人见两人都哭,忍不住心酸起来。
摸着宝玉的手,发现冰凉一片,想要劝他别哭,却又怕他心里委屈难受,另一方面又怕劝了他显得薄了林黛玉的情意,权衡之下索性也不劝,只是陪着落泪。
紫鹃一边收拾吐出来的药水,一边用扇子轻轻替林黛玉扇风。
看着宝玉、黛玉、袭人三人无声哭泣,她也忍不住心酸,擦着泪加入了这场无言的哀伤。
四个人各自垂泪,默默无语,场面一时静得可怕。
过了片刻,袭人勉强挤出笑容,对宝玉说道:
“你就算不为别的,也看看这玉上的穗子,林姑娘辛苦替你穿上,也不该为了拌嘴就砸它呀。”
林黛玉听了这话,顿时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抢下那玉,顺手抓起一把剪刀,就要剪断穗子。
袭人和紫鹃忙上前阻止,却已经迟了,只见穗子被剪得七零八落。
林黛玉哭道:
“我白费心力了!”
“他根本不稀罕,自会有人替他再穿好的!”
袭人连忙接过玉,低声说道:
“何苦如此?这都是我多嘴惹的祸。”
宝玉冷冷地对林黛玉说道:
“你尽管剪吧,反正我横竖不戴它,也无所谓。”
正当屋里一片混乱时,那些伺候的婆子们见林黛玉大哭又呕吐,宝玉更是砸玉不止,心中惶恐不安,不知这场闹腾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害怕事情闹大牵连到自己,便一齐跑到前头去禀告贾母和王夫人。
贾母和王夫人见婆子们慌慌张张地报信,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赶到园中来看宝玉和林黛玉。
袭人见事情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心中又急又怨,责怪紫鹃为什么要去回禀;
紫鹃却误以为是袭人通风报信,反过来也埋怨她。
两人各自满腹委屈,却无法争辩。
贾母和王夫人来到园中,见宝玉和林黛玉一个闷不作声,一个沉默不语,问起缘由也没有具体的说法,只听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贾母和王夫人顿时怒火中烧,便把责任推到袭人和紫鹃身上,责怪她们伺候不周,说道:
“怎么照顾的?”
“竟任由他们这样闹腾!”
接着不分青红皂白把两人连骂带训了一顿。
袭人和紫鹃只能低头受教,不敢辩解。
最后,还是贾母亲自将宝玉带了出去,这才将事情平息下来。
一天过去,到了初三日,正是薛蟠的生日,家里热热闹闹地摆酒席、唱戏,还请了贾府的人来赴宴。
宝玉因昨日与林黛玉闹得不愉快,二人至今未见面,心中后悔不已,闷闷不乐,根本无心去赴宴,于是以生病为由推辞不去。
林黛玉本来只是前几日中了些暑气,身体并无大碍,听说宝玉不去赴宴,心中暗自琢磨:
“他平日里最爱吃酒看戏,今日竟然不去,想必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心里难过。”
“再或者,他见我不去,他也没了心情去。”
想到这里,又想起自己昨日一时冲动,剪了他玉上的穗子,心中越发后悔:
“千不该万不该剪了那穗子。”
“现在想来,他定是不会再戴这玉了。”
“可是若再让我重新穿好穗子,他才会戴吧?”
想到此处,心中充满自责与懊恼。
贾母见宝玉和林黛玉都因生气而推辞赴宴,本以为趁着今日薛家唱戏,他们二人见了面,心结也就能解开了。
哪知他们却都不肯去。
贾母气得直抱怨道:
“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上辈子欠下的孽债,偏偏遇上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
“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真是应了俗话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哪一天闭上眼、断了气,这两个冤家随他们怎么折腾去吧!”
“只可惜我偏偏还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些话传到了宝玉和林黛玉的耳中。
他们本从未听过“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俗语,如今乍一听,仿佛得到了某种顿悟一般,心中五味杂陈,细细品味这句话的意味,竟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虽然二人未曾见面,但一个在潇湘馆中临风流泪,一个在怡红院里对月长叹,彼此虽身处两地,心意却始终相连。
袭人见宝玉闷闷不乐,便耐心劝道: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这次真是您不对了。”
“往日家里的小厮和他们的姊妹争吵,您听见了,还骂那些小厮不懂事,不知道体谅女孩儿们的心。”
“可今儿您自己却也这样!”
“再说,后天就是初五了,过年的大节日,您们两个若还是这样像仇人似的,老太太岂不是更要生气?”
“到时候连带着大家都不得安生了。”
“我看,您就放下脾气,主动赔个不是,和林姑娘好好说开了,大家和和气气地,岂不是好?”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心里纠结不已,既想依她的建议,又有些抹不开面子,犹豫不定。
究竟他会如何抉择,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