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城下,刘震岳已经带领大军驻扎了四日。这几日来,各路都有军情传来。先是林冲攻下郓、密二州,再就是登州城下的那声惊雷。
伴着登州城捷报而来的,还有侯七的一封请罪的书信,刘震岳看过之后,提笔批示,侯七官职一降到底,记过一次,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莱州处秦明也传来战报,城中虽无甚异样,但是莱州外海之上,却似有大批水军赶至。此处军情要着人打探,刘震岳提起笔来,不由一阵苦笑,却还是要用侯七这厮。
一封问罪书信刚刚发出,转眼又是一道军令,命侯七斥候营速速打探莱州外海之上详情。
现已占领的各州之中,每日也都有军情送至。青州城、兖州城已然全部掌握在白马军手中,孙二娘夫妇与曹正已然接了军令,各自带人前去接管了郓、密二州。
此时只韩世忠处并无军情传来,一去已有三日,刘震岳不由有些忧心,便修书一封,催促韩世忠快快通报前线情形。
此时的韩世忠,却正在一座山头之上,磨着牙痛骂那童贯!
“腌臜阉狗,两日前就扎下营盘,怎得到现在还不拔营?莫不是想老死于此?你韩爷爷可没功夫与你在这里磨阳寿!”
韩世忠出发第二日便迎上了童贯大军,一路尾随了二十余里待得童贯扎下营盘,韩世忠便伏在童贯大军之侧,只等他疏于防范之时,快马前去烧了他的粮草。
可恨这童贯,选了这处旷野扎下大寨后,便不再进击。连着两日来童贯大营里虽然侦骑四出、信马频传,但是却一直未有前进的迹象,就在距离兖州城足有七十里的这片荒野上,过起了日子……
大军猬集,粮草辎重都有重兵把守,韩世忠根本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况且此时仍有大批粮草源源不断汇入军中,搞得韩世忠想奇袭也怕竞不了全功。看每日运往大寨的粮草,韩世忠便是将眼前的这些都烧了,他童贯也能在三日内再聚起如此数量的粮草。
进退两难!虽然童贯大军自身停滞不前,韩世忠也算是达到了迟滞朝廷大军的目的,但是这种不在自家掌握之中的感觉,却让韩世忠寝食难安。
韩世忠因着童贯的止步不前而心中难安,童贯身居大营之中却很是志得意满!
两日来,借着整顿大军之名,童贯将这十万禁军中原有将官,能拉拢的便尽力拉拢,不能拉拢的便软逼着调离了军中,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去!
两日来营中穿梭的信使,忙的却不是军务,而是为着童贯的争权夺利而奔走!
借着征讨叛逆之名,童贯不光在京畿之地横征暴敛,欲壑难填之下,还把手伸向了相邻的河北二路和京西二路,所以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钱粮汇入他这大营之中。
若是在山包上餐风饮露的韩世忠,知道此时童贯是因何停滞不前,估计能气出一口老血!童贯在这大宋朝廷已经称得上是擅战之将,他都尚且如此,那这大宋朝不亡也就没天理了!
今日河北恩州钱粮解到,闻听文吏报上的钱粮数目,再偷眼看了看随着钱粮附送而来的一份厚厚的礼单,童贯心情大好!阴郁的面孔之上也难得的有了些颜色,伸手摸着唇上短须,童贯心中便记下了恩州知州的名姓。
钱粮之事刚刚议毕,大帐之外就有通传,金枪班教头徐宁求见!童贯听了此人名姓不由眉头一皱,本欲不见,又捻须沉吟了一下,才将徐宁唤进帐来。
“参见枢密大人!”徐宁进账拜倒,口称大人。
“嗯。”童贯倨傲的应了一声,才将手一抬说道:“徐将军起身回话。”
“谢枢密大人。”徐宁抱拳一拜,才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的看着童贯。
童贯见徐宁今日神精气足,身穿雁翎金圈甲、头戴耀日金盔、身披赤红袍,威风凛凛。不由心中喜爱。便又旧事重提道:“徐将军金枪无敌,却整日困于京中岂不是可惜了?童某北拒辽人西讨夏贼,麾下缺的便是徐将军这等猛将,徐将军可有意来我军中?”
徐宁虽心动于上阵杀敌的诱惑,然而自身的骄傲,让他却做不出委身阉人的丑事?所以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徐宁统领金枪班拱卫天子,怎敢轻易弃天子而去?便谢过童枢密好意了!”
见徐宁拒绝得如此干脆,童贯不由觉得脸上无光,冷哼一声,才怒骂道:“不识抬举的泼才!既如此便退下吧!”
未想到这阉狗翻脸如此之快,徐宁闻言羞愤难当,面上又羞又气已是一片血红。只是却并未依言而出,反而咬牙问道:“末将两日来常与大人建议,应速速出兵攻取兖州,以解京东之危,大人只说要考虑一番。适才末将又收到传报,贼人已于日前攻下登州,此时已杀至莱州沂州城下,情势已然万分危急,不知大人于出兵之事考虑的怎样了!?”
童贯铁青着脸怒哼一声,身后文吏便接话道:“枢相用兵岂容你这庸才置喙?如何进缴,枢相早有定计,莫要总来呱噪!”
文吏狗仗人势的模样,让童贯很是受用,冷笑着点了点头才一抬眼皮,再次逐客道:“你可听清了?即刻退下,无我相召不得再来喧哗!”
“既然大人已有定计,可否与末将说之?”徐宁不死心的强问到。
“大胆!”童贯将双目一瞪,大喝道:“徐宁你竟敢刺探军机,究竟是何居心?来人呐!”
徐宁尚未来得及答言,账外面便冲进四名护卫兵丁,童贯一指徐宁,喝道:“徐宁无顾刺探军机,与本相拿下了!”
兵丁闻言,立刻将来绳索,将徐宁一身甲胄卸下了,抹肩头拢二臂将徐宁捆绑于地。徐宁不敢挣扎,只是口中犹自强辩。只是童贯哪里肯听他言语。
见徐宁已然被绑缚于地,童贯即刻命人敲起聚将鼓,便要招众将来帐中议事!
一时半刻大帐中众将到来,见到绑缚于地的徐宁,众将迷惑者有之、冷笑者有之、皱眉焦急者有之。童贯睁着一双眼,将众将表情一一看在眼中。
及至众将两旁站定,童贯居中高坐,一指徐宁道:“徐宁胆大妄为,当着本枢密之面,竟敢刺探我大军机密军情,此时已被我拿下了,召集尔等前来,便是要与尔等商议,这徐宁当如何处置!”
话一说完,童贯便往众人面上看去。
众将一听,童贯这是在借机发难了!两日来,童贯已然将军中大权尽数抓在手中,仅有一些死硬之人还不曾屈服于他的淫威。地上的徐宁自然便是其一。
此时童贯给这徐宁安上了这天大的罪名,又大张旗鼓召集诸将前来询问,便是在逼迫那些拿不定主意的人尽快站队,也是在向已经投诚之人讨要投名状,更是要借机挖出军中异己,趁机一并铲除!
童贯这一石三鸟的计策说不上高明,但是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靠得便是以势压人。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这是在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识相的,便乖乖投到我麾下,不识相的,便与这徐宁一个下场!
童贯话音刚落,早已奔出一人来,高声道:“徐宁刺探军机,依律当斩!”
童贯闻言自得一笑,却不急着下令,只往众将问道:“潘将军之言诸位以为如何?”
枢密使大人将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识时务’的将领哪里还敢不回应?当下帐中二三十员将领就跪倒了一片,口中乱纷纷的赞同着那潘姓将官之言。
童贯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将官,只把双眼阴冷的看向依旧站立着的三人。开口问道:“凌振、蒋欢、蒋岚,你三人可是不赞同潘将军之言?还是因着你等与徐宁的私交,而想徇私包庇?”
凌振此时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便已经将童贯得罪死了,摇摇头轻笑一声:“枢密大人亲自定下的刺探军机大罪,岂是我等想包庇便包庇的了的?我与这徐宁却不甚相熟,只是此时大敌当前,阵前斩将恐有不祥。是以小人想求请枢密大人,暂且饶恕了徐宁杀头之罪,便让他戴罪立功岂不是好?”
凌振言语之中暗含深意,暗指童贯亲自安排下罪名,要陷害这徐宁,又用阵前斩将不吉的言论,便是想救下徐宁的性命。
此等言语心思,童贯哪里听不出来?闻言将眼一眯,冷笑道:“哦?凌指挥使的建议却也在情在理,正巧这徐宁也一心要速取兖州。不若我就一发成全了他,让他依旧统领原有金枪军一万人为先锋,前去攻打兖州,你看可好?”
凌振心中暗骂童贯恶毒,地上的徐宁却早已接口道:“若有一万金枪军人马时,徐宁定可攻下兖州城头以赎我罪过,还请枢密大人成全。”
徐宁一开口,金枪军的两员副将蒋欢、蒋岚,便也急急上前表态,直言愿为大军先锋,先取兖州城池!
“好!”童贯目的已达,便让人将徐宁绑缚解开了,又让身后文吏行下军令。着徐宁为先锋率蒋欢、蒋岚二将并一万金枪军,即刻前往攻取兖州城,神火营军马提辖使凌振携攻城器械前往襄助。
令既已下,四将即刻接令出了大帐,点齐兵马直往兖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