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兖州,自得知朝廷大军前来征讨,史进便用木料石头将东西南三面城门都堵死了。每日里与白花蛇杨春、河北边军偏将赵乐,早午晚三次巡视各处城门。军中斥候放出二十里远近,全军小心谨慎守卫兖州城!
白马庄上,虽未派遣一兵一卒前来,却征发了三千民夫昼夜不停的往兖州城中搬运了五天的物料。最后一天上,随着物料来的,便是黄振、樊松二将。
二人一到,史进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此时兖州城中,有白马军一千五百人,却有河北边军两千三百余人。黄振、樊松二人未到之时,赵乐虽也事事配合,但终究生疏。
黄振、樊松一到,两军才再无隔阂,史进也终于有了问计之人。
要论起武艺,黄振虽不入流。但是论到攻城拔寨、保守城桓,白马军中能及上黄振的直如凤毛麟角。刚到兖州,黄振便连下几道军令:
深挖护城河,灌注河水;征发民夫支应战时饮食并搬运军资、看顾伤兵;多备滚木礌石、金汁火油;四千军士分为三班拱卫四门,三班士卒弓手、刀斧手、挠钩手、盾兵、枪兵各自分配。
经黄振梳理完毕,四门之上井然有序,兵卒皆知每日需做些甚么,将领也不再忽东忽西四处救火,各司其职之下,大兵压境的危机感也消弭不少。
对于黄振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能耐,史进暗地里直竖大拇指!同时也暗暗留心,学着黄振身上这一身本事。黄振也不藏私,反而整日将史进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倾囊相授。是以虽然只短短几日,二人的情谊却突飞猛进,每日里兄弟相称。
今日辰时刚过,便有斥候来报,“七十里外官军大营今日突然分出一彪人马,径往我兖州而来。观其旗帜,应是金枪军徐宁杀至,马步两军共万人,已至城北二十里外!”
“再探、再报!”黄振闻言,挥手便将传令兵喝退。这才与身边四将说道:“今日敌军先锋已到,诸位兄弟可愿与我上城一观?”
“敢不想从?”四人抱拳相应。
吩咐其他三门严防敌军偷袭,五人便相伴来到北门城头之上!
及至五人上得城头,北门外不远处已是征尘漫天。“这徐宁来的倒是快!”樊松见状赞了一声。
黄振登上城楼高处,往徐宁军中看了良久,才展颜一笑,对四将招手道:“四位兄弟快来,看看这徐宁的金枪军,可有何不妥?”
樊松与赵乐上到高处,只看了两眼便铁青了脸,咬牙切齿攥拳不语,似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史进与杨春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眼见金枪军金枪耀目、甲胄鲜明,征尘里人强马壮,不由赞道:“想不到东京禁军中,还有如此强军?天下英雄不可小觑也!”
见史进称赞徐宁大军,黄振便知史进未曾看出端倪,便将手一指徐宁后阵,问道:“贤弟看他那后军,可有民壮、辎重相随?”
史进急看时,见徐宁后阵只有一些火炮弩箭,由一队兵丁拖拽着,却不曾见粮草、辎重的踪影。不由疑惑道:“是否这徐宁轻装疾行,身后还有辎重相随?”
“斥候来报,七十里外敌军大营之中,自徐宁领军而出,再无任何兵马调动的迹象。”黄振引导着史进。
“怎会如此?便是连俺也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那朝廷中的将领怎可能不明此理?且攻城之战,箭矢、木料耗费良多,怎可能无军资相随?他们拿甚么来攻我城池?”史进只觉不可思议。
“贤弟却不知道,此种行军之法却是阉狗惯用的手段!唉!荼毒不浅!”黄振摇头轻叹,看向城下的金枪军时,已是暗含怜悯。
史进摸不着头脑,问道:“可是那童贯狗贼有何毒计对付我等?”
“哼!”樊松此时忍不住接口道:“毒计便是毒计,却不是用来对付我等的。”
“哦?还请二位哥哥不吝赐教,莫要在云遮雾绕的绕俺。”史进苦着脸催促。
黄振哈哈一笑,才拉着樊松一人一句的为史进解释起来。
河北边军百余年来饱受受朝廷内监辖制,只因赵氏自己便是后周的统兵大将,欺负柴家无人才趁势篡位得国。是以历代赵官家都不信任军中将领,便是生怕军中将领也学他赵家起兵造反。
疑心之下,赵氏对正常人便失了信任,反而选择了信任那绝了子孙的阉人!因为阉人无后,便就不会有篡国之心……
如此一来,才使得监军位上的那些阉狗个个气焰嚣张目中无人!
军伍之中多是血气充盈的莽汉,少有溜须拍马的小人。整日里被阉人呼来喝去,怎能心中无怨?怨气日益堆积,两者便渐渐势同水火!
阉狗心思阴毒又惯会记恨,坑害忠良的法子花样百出,又仗着皇命护身和赵官家的信任,便是在两军阵前,这些阉狗也敢动手脚坑害忠良!
眼前这徐宁,便是被童贯这阉狗设计了。
让你出兵,却不与粮草补给,便是常备的军械也只拨付半数。若是战事顺利还罢了,饿着肚子打了胜仗,功劳却被阉狗拿了去。那阉狗便算是出了气,被算计之人也算是侥幸逃得性命。
若是战事不顺,断了粮草军械供应的人马,便只有死路一条!或是死于军阵之上,或是败退之后被阉狗一纸奏折参个必死的罪过。总而言之,战败便是死路!
详细解释了一番,黄振才又指着城下已然在布阵的金枪军,说道:“这徐宁定是把童贯得罪狠了,才被他以此必死之局相待!只是却让我等捡了现成的便宜……”
史进此时才恍然大悟,联想起适才樊松、赵乐二人狰狞的神情,恍然道:“看来几位哥哥在河北边军中时,也被那些阉狗如此设计过?”
“便是那阉狗范忠做下的!当日与辽人激战正酣,上官派黄振哥哥与我统领四千人马,前去吕梁山前阻击耶律大石,可在大军开拔之时,却丝毫粮秣军需都不拨与我等。我二人便知是这范忠从中作梗!”樊松提起旧事怒发冲冠!黄振便轻拍他肩头以示安慰。
樊松压下心中火气,对着黄振一抱拳,又说道:“为了四千兄弟免于枉死,黄振哥哥才设计要踏死那范忠!岂料竟被那狗贼命大躲过了,前日攻下兖州之时,我也曾让赵乐贤弟在城中找寻那阉狗多时,可恨又被他跑了!”樊松恨得直拍大腿。
几人又聊了片刻,城下徐宁已指挥金枪军摆下阵势,架好火炮、床弩的凌振,也来到阵前陪在徐宁身侧。
大军整顿已毕,金枪军中副将蒋欢便打马来到护身河边,往城上喊话道:“城上叛逆听真,朝廷天军已至,尔等还不速速开城投降?”
城上黄振听了,往城下一看,旗门处主将仍在,便回话道:“城下来将休要口出狂言,速叫徐宁前来搭话,本将有话与他讲。”
蒋欢闻言也不再多言,只拨马回归本阵,将黄振之言据实说了,徐宁眉头一挑便打马上前。及至护城河边,徐宁伫马而立。
“城下可是金枪将徐宁当面?”城上黄振问道。
“便是徐宁,守将可是九纹龙史进否?”东京起兵之时,兖州还是史进为主将,是以徐宁有此一问。
史进闻言哈哈大笑,朗声道:“想不到俺的丑名还能入了你这殿前将军之耳,与你搭话的却不是史进,便是俺史进的哥哥,白马军亲军厢都指挥使黄振是也!”
黄振捋须而笑,城下徐宁自然也听过黄振之名,引得大军来攻的那半封信,便是这黄振失了的。是以黄振之名在东京禁军中,已是人人皆知。
徐宁听得此处守将竟然便是黄振,不由眉头深皱,自马上一抱拳说道:“原来是黄振将军当面,想黄振将军本是朝廷将官,此时怎能以身侍贼,平白将身子污了?若是黄将军此时开门献城,徐宁愿与黄将军去天子面前陈情,定然让黄将军恢复官身如何?”
城上黄振闻言,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此时徐将军自身难保,黄某之事便不麻烦了!”
徐宁闻言脸上一红,闻言便知已然被黄振看出端倪,便亢声道:“黄将军既然已知我军底细,徐宁便也不再献丑,此时便挥军来攻,与黄将军见个高下!”说罢,打马而回。
黄振摇头叹息,吩咐弩炮、箭矢准备!城下金枪军便已然敲响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