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提刑司大堂,提刑官端坐堂上,两班衙役分列两旁。堂威喊过,提刑官喝道:“将人犯带上堂来。”
石宝前头引路,刘震岳一行人昂首阔步走在后面。那提刑官一见众人如此形状,不由大怒:“石宝那厮,你是怎么办差的?怎能让人犯轻身上得大堂?囚枷何在?”
不理会那提刑的官威,石宝只把头微微低下,闷声道:“几位疑犯都是有些身份的,却是上不得囚枷,大人一审便知。”
“大胆!老爷我做了十年提刑官,便是知府家的衙内,知州家的妻弟都曾上过老爷的大堂,你看他们哪个是不披囚戴枷的?分明是你办事不力,还在老爷面前狡辩?”这石宝曾经当街教训过这提刑的族侄,是以一旦捉住石宝的短处,这提刑官必定死咬不放。
石宝站在堂下不言不语,裴烈却看不下去了,来时的一路之上,这莽汉一直悄悄与刘震岳打听石宝的来历,闻听刘震岳对石宝的盛赞,裴烈早对这为南国大将心生钦佩,此时见这提刑大摆官威,欺辱与他,不由忿怒。
这莽汉也不管是不是身在公堂之上,哐哐哐几步就来到了那提刑官桌案前,唬得那五旬多的老提刑,险些晕厥过去。一迭声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石宝速来救我!”
那石宝却是知道众人身份的,自是知道裴烈不会伤那提刑,便不去理他。
两边的衙役呼啦啦围上来,却被裴烈牛眼一蹬,便都不敢上前。只见裴烈自怀中掏出一面铁牌来,喊一声:“老刁奴,看这是甚么!”便将铁牌重重的砸在那老提刑的怀里。
裴烈这一下,那老提刑如同挨了一记暗器!惨叫半声,险些疼昏了过去!手忙脚乱去怀里摸了半晌,才终于将那铁牌抓在手里。忍着痛看了,便见上面五个大字,正是:“冠武大将军!”
都未敢翻过来看背面上的名姓,那老提刑便早吓得瘫软于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将铁牌高举过头,颤声道:“不知是白……”
这老提刑刚说出个白字来,便被裴烈使大手捂住口鼻,这莽汉刻意压着嗓门嘱咐道:“看了便好,莫要声张。”
那老提刑急忙点头示意,裴烈才松开他那双蒲扇般大手,老提刑满眼含泪,一口牙都被这莽汉按得松动了,只是却不敢有丝毫不敬,依旧满脸赔笑。
按理说,这提刑不应如此惧怕一个冠武将军,虽然这提刑乃是五品文官,冠武将军是二品武将。但是宋廷自来重文轻武,便是七品小知县,都敢不把统军大将放在眼内。
这提刑如此卑躬屈膝,甚至不惜在自家大堂上丢脸卖乖,只因适才那块铁牌的绳纽处,是一只马头的形象。在大宋,只白马军将领,才有此马头腰牌!
这提刑怕的不是裴烈冠武将军的身份,他怕的,是纵横大宋,攻州陷府如同儿戏,斩杀朝廷命官如同砍瓜切菜的白马军!
偷眼看去,堂下站着的人中,赫然便有一个年方二八的俏公子,细思恐极!能让冠武大将军随身保护的,只能是那个人!那俏公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老提刑登时便直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下心神来,却哪里还敢往交椅上坐?急忙迎下堂来,谄媚道:“大人,呃……官人恁请上座!”
石宝此时已然深深皱起眉头,老提刑前倨后恭的丑态,让他觉得甚是没脸。好在刘震岳也怕这老提刑惊恐之下,泄露了自家身份,便轻笑道:“这里乃是你的提刑衙门,我等乃是疑犯,哪有疑犯坐在堂上的颠倒之事?你速去那堂上坐了,发落完我等的罪过,你我两便。”
“官人何罪之有?此事乃是我提刑司错抓了好人,官人无罪!”老提刑急忙道。
刘震岳却不领情,依旧道:“速去升堂问案!且定要依照规程来问,若是有一处疏漏时,本教主也绝不依你!”
那老提刑心中叫苦,暗道:“想不到这凶名满天下的刘白马,竟然有此等怪异的癖好,是了,都传他乃是恶衙内出身,有些陋习也在所难免……”
不得已,老提刑只得颤巍巍坐了大堂,依律先问了姓名、籍贯、年齿、生计,这才问了事件因由,人证物证。最后,才是询问被告是否认罪伏法。
“堂下通天教人等,今日西湖岸边酒店中的二十三条人命,可是被你等所伤?”老提刑已经问滑了口,顺口问道。
“是。”刘震岳云淡风轻的的回道。
“呃……”刘震岳答应的倒是快,那老提刑却问不下去了。人犯都招认了罪名,案件自然便就算是审结了,哪里还问得下去?
吭哧了半晌,老提刑试探着问道:“你等所杀之人,是否都有取死之道?”
这老提刑竟然主动替众人脱罪,这应该是大宋自立朝以来,第一次有提刑官颠倒着替供认后的罪犯开脱。
“哦?依提刑之意,若是那些人有取死之道时,我等便可随手杀之?大宋律法中,还有此等条例不成?”刘震岳笑着挤兑道。
老提刑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心说:“这不是为难老夫吗?你一个节度使,杀个把人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如今给了你台阶,却不顺势下了,只顾在此地消遣我老人家作甚?”
正彷徨无计之时,书案前的师爷却早看出自家上官的难言之隐,便献计道:“小人常闻近日西湖边鬼祟横行,光天化日里便曾多伤人命,半月来,已然陆续死难了二十余人。依小人之见,今日酒店之中的惨案,定然也是鬼祟肆虐之故!”
师爷话音刚落,那提刑便似恍然大悟一般,急忙说道:“师爷所言甚是,今日惨案定然便是鬼祟所为!来人呐,速速遣人去寺庙、道观之中,请高僧大能前来做法驱邪!”
装出一副急迫的模样,那提刑官似是无意的与刘震岳等人说道:“如今案件已然真相大白,与诸位官人绝无半天干系。如今为了杭州百姓日后的安危,本官要亲去布置驱邪事宜,便不再与你等多言,这位教主官人,请自便吧!”
说完,不等刘震岳搭话,那提刑官便急匆匆直奔后堂而去。
大堂上只剩刘震岳、萧嘉穗轻叹摇头,裴烈等四人面含不屑。再看石宝时,面沉似水,长叹一声便将身上那套公人衣物脱下,并腰间的捕快木牌,一同叠放了,放在提刑大堂公案之上。
只着一身月白单衣的石宝,苦笑着与刘震岳等人抱了抱拳,便自扬长而去!